“我夢見自己全身燃著火焰從天空墜落,而老師則懸立在雲層之上……”江陽說完後安靜了一會兒,才低低道,“老師,夢是真的嗎?”
他說話時抬起頭,眼中帶上些許期盼,期盼陸時鳴能否定他。
可陸時鳴在沉默片刻後,肯定道:“是真的。”
窗外又一道紫電劈下,轟隆的雷聲中,江陽輕聲說:“所以……老師在二十九年前殺死的小龍就是我,是嗎?”
陰雲中不斷劈下的雷光照亮了漆黑的屋子,陸時鳴背對著江陽,臉孔在雷光中明明滅滅。
突然,他轉回身體,緩緩開口:“江陽,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到底是哪樣?!”江陽語氣突然變得很凶,像隻炸毛的小獸,他厲聲質問道,“你很早就知道我是誰,是不是?!”
未等陸時鳴回答,江陽就又繼續說:“但你什麽都不跟我說!把我蒙在鼓裡!像個傻子!”
“江陽……”陸時鳴走近一步,像是想來到江陽身邊。
“別過來!”江陽大吼著,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臉孔中滿是抗拒。
陸時鳴停下了。
兩人在屋中無聲地對峙,屋外的雷雨聲漸漸放緩,江陽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平複,似乎是冷靜了一些,他再一次開口時,語氣已經不像先前那樣迫人。
“老師,你知道嗎,我每一夜都做這個噩夢,我很害怕,我在夢裡每次都向你呼喊,每一次……”江陽怔怔地看著陸時鳴,“可你從來都沒有放過我,從來都沒有……”
陸時鳴的神色霎時間變了,變得很哀慟,他嘴唇張了張,在心中壓抑多時的話幾乎就要脫口,卻被屋外突然逼近的雜亂腳步聲所打斷。
“師父!這件事是不是先跟魏局他們商量一下?”季瑜的聲音跟腳步聲一同響起,他似乎正試圖攔住某人。
“放開!”邢偉明大聲呵斥,他的語氣中仿佛帶著無與倫比的怒火,“再攔著我就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徒弟!”
“師父!”季瑜似乎被人重重地推開,緊跟著響起的,是邢偉明對著所有緝妖師下的命令。
“抓住他!”
抓捕的命令混雜著喧鬧的人聲雨聲,江陽身體下意識地瑟縮發抖,他恍惚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噩夢中,一切都跟二十九年前是如此相似。
腳步聲愈來愈近,江陽驚慌地四處張望,他突然又注意到了眼前的陸時鳴,這一刹那,就好像是找到了噩夢與現實的重合點,他緊繃的思維徹底被帶回二十九年前那個風雨飄搖的雨夜中,他在終於逃離了人類的船隻後,卻又迎來新的一艘船隻,以及船隻上,帶來可怖光焰的鳳凰。
“你們是一夥的——!”江陽的神情突然變得凶狠,猶如被逼到絕境的幼獸在色厲內荏地亮出爪牙。
“江陽!”陸時鳴再顧不得許多,急切地想要上前,卻迎來一聲凶厲的龍吼。
江陽呲起牙齒,手背上現出青色的鱗片,在圍捕他的緝妖師們破窗而入前,他的身形突然開始拉長變大,轟然一聲巨響,別墅的整個二層連帶著屋頂都被掀翻,青色的幼龍騰空而起。
陰雲與雷雨在他身邊聚集,和驟然蘇醒的龍力一起,形成直徑數米的靈力風暴,緝妖師們被風暴逼得停下腳步,用法術護在身前抵擋,陸時鳴則站在風暴和幾乎化為廢墟的家中,抬頭看著空中的幼龍。
江陽爪牙怒張,衝底下的眾人發出一聲威脅的咆哮,身形在空中一個騰挪,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甚至沒有再看陸時鳴一眼。
他未曾看到,在他身後,有金色的攻擊法術劃破風雨疾射而出,卻在追上江陽前,就被金紅的火焰所攔住。
“你——!”邢偉明對上那雙冰冷幽深的黑眸,質問的話語頓時啞在喉嚨中。
他捏緊拳頭,一聲不吭地調頭離開。
可在離開陸時鳴家附近後,邢偉明又對著身旁的下屬冷冷下令:“封閉燕京的所有出入口!”
緝妖司司長的命令自然通行無阻,命令迅速被執行,在江陽攜著漫天的雨雲飛達城市中心的傳送站前,所有仍在運轉的傳送陣便都被關閉,整個燕京霎時成了困獸的圍籠。
可尚未等各處的緝妖師趕來參與抓捕,傳送站中,一名緝妖師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呆滯,下一刻,他像是瘋魔了一樣,一把將身旁的同伴推開,在周圍人的驚叫聲中,將傳送陣啟動的閘門再次拉下。
幾乎是同一刻,青色的幼龍以蠻橫的力道掀翻傳送站高大的穹頂,漆黑無人的站內唯有一座傳送陣法在旋轉著啟動,他一頭向其衝下。
在邢偉明終於帶人趕到時,只看到法陣散去的亮光,青色的幼龍已經消失無蹤。
東海。
江陽在海水中輕盈地遊動,縹緲無際的大海並不會讓他迷失,因為此地的每一處洋流海浪都是如此熟悉,湧動著,為他指引回家的方向。
他漸漸來到遠離人煙的極東之地,海上不知何時生出白茫的霧氣,普通的船只會在霧氣中丟失方向,無論如何徘徊都找不到進入其中的入口,但江陽卻是筆直地穿過迷霧。
在又遊了一陣後,猶如無形中越過了什麽門檻,霧氣突然散去,江陽的視線豁然洞開,前方依然是蔚藍的大海,海面上卻多了一塊孤零零露出海面的礁石。
洛景□□著上身,以魚尾人身妖冶魅惑的海妖姿態浮立在礁石群中,海浪日夜翻湧,潮汐漲起又落下,亙古不變的碧海浪濤中,他站在那裡,衝江陽伸手,就好像,他一直在等。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