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很空曠,沒有威嚴莊重的佛像,只有掛滿四周的簾幕一樣的經幡,和滿屋的燭台。
陸時鳴進殿時隨意一拂袖,四周的燭台便“呼”一下燃起,他帶著江陽來到燭台的中央,那唯一的蒲團的位置,讓江陽坐下後,又伸手一拂江陽的頭髮,他被打濕的發頂和衣衫便立刻變得乾燥清爽,身體也暖和起來。
陸時鳴在江陽對面坐下,他先看了下江陽左手的刀傷,確認有好好醫治傷口已經在愈合後,他又搭上江陽的經脈,仔細查看了一番。
陸時鳴在安靜診脈時,江陽便坐在蒲團上,東張西望,他看到四周燭台晃動的火光,經幡在風中擺動,與屋外院中的古樹一起,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許是到了每日禮佛的時間,坐在這裡仔細去聽,還能聽到前院僧人們隱隱約約的誦經聲。
這裡確實十分僻靜,且風景優美,偶爾來放空一下,也是不錯的休閑,但這個關鍵前提是偶爾。
“老師,你之前就住在這裡,住了四十年嗎?”江陽輕聲問。
“嗯。”陸時鳴像是並不意外江陽知道了他的過去,仍專注地垂眸搭脈。
“很孤單吧……”江陽難過地說。
他一想到陸時鳴為了壓製殺心,在這裡苦修了四十年,就抑製不住地難過,四十年啊,對於普通的人類而言,半生都已經過去了,而這樣長的時間裡,陸時鳴就一個人待在這樣清冷孤寂的地方。
陸時鳴聽出江陽語氣中的不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說:“沒有,我以前也都是一個人在山中獨居,並不常跟人來往,有時候幾十上百年都不會見到任何人,也不會跟人說話,只是四十年而已,我那時候並不覺得孤單。”
江陽想到陸時鳴是古荒神族,而且鳳凰似乎本身就是性情孤傲喜歡獨處的種族,也許確實不能套以人類的思維評判,就像人類也無法理解魚兒喜歡住在水中,這古刹中獨居的四十年,對陸時鳴來說,或許並不算多難熬。
但獨居是獨居,這四十年中,陸時鳴同時承受著的,卻還有殺心的折磨。江陽的視線移到陸時鳴右手那串念珠上,他突然注意到,其中一顆珠子,上面好像有隱約的裂紋。
他趕緊湊近端詳了一番,果然看到最上方那顆珠子上,有一道細細的裂紋,不明顯,但確實存在。
江陽驚慌地抬起頭:“老、老師,這個珠子好像壞了……”
“嗯。”陸時鳴輕描淡寫,“有一點損壞,不要緊,還能用。”
怎麽可能不要緊啊?!那道裂紋直接貫穿了珠身上鐫刻著的符文,即便江陽對法寶原理不太精通,也知道這種損傷肯定是會影響法寶的,就算還能使用,效果也會打折扣。
“……是因為八天前的事嗎?”江陽想到陸時鳴迎戰禺疆時,念珠的禁製被刹那衝破的那一幕,肯定就是那時候弄壞的了。
陸時鳴沒否認,隻說:“沒關系,無垢菩提對我的效果本來就不大。”
江陽摸著那顆有裂紋的珠子,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低低說:“老師,對不起……”
“這回又是為什麽道歉?”陸時鳴托著江陽的下巴,讓他把頭抬起來。
“你每次引動煞氣都是因為我……”江陽愧疚到幾乎要哭出來,第一回是因為他沒有好好聽話擅自跑去了南街惹得陸時鳴生氣,後面兩次則都是為了救他,甚至最後這次還直接把能壓製殺心的法寶弄壞了。
“不是。”陸時鳴頓了頓,才說,“跟你沒什麽關系,禺疆和洛景找的是我,選擇怎樣做的也是我。”
那時的情況雖然十分危急,但陸時鳴其實不是一定要出手,禺疆是跟他同一階層的古神沒錯,卻剛剛從沉眠中醒來,力量並不完全,魏長林他們加上緝妖司的人手,未必不能與之一戰,陸時鳴也可以在旁稍微施以援手,在安全的范圍內動用一點力量,而不是像那樣,直接衝破無垢菩提的封禁,變幻回力量最盛的原形。
說到底,他不是為了救人,而是為了發泄心中的殺意和怒火。
想到那怒火的來源,陸時鳴托著江陽下巴的手指無意識摩挲了一下對方的臉頰,下一刻他又好像突然意識到什麽,松開手,轉移話題說:“這幾天有人照顧你嗎?”
“嗯。”江陽點了下頭,雖然心裡還是很愧疚難受,但他先把這些情緒放到一邊,回答說,“齊雲學長在照顧我,每天都來醫院。”
雖然很多時候,他就是坐在陪護凳上玩手機,從江陽可以自由下床活動後,就沒怎麽指望過齊雲,畢竟他實在是不怎麽會照顧人,包括但不限於給江陽倒很燙的水,買病人不能吃的水果,在江陽昏昏欲睡時,自以為勤勞地打掃衛生發出很大的動靜。
“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陸時鳴又問。
“沒有了。”江陽搖頭,為了讓陸時鳴放心,他又補充說,“一開始胸口總是有點悶痛,但是醫生給我開了藥,我每天都有按時喝,現在已經不疼了,再過一兩天就能出院了。”
他還拿出手機,給陸時鳴看那些他每天都在發,陸時鳴卻一直沒有收到的聊天記錄,這記錄了江陽每一天的恢復情況。
陸時鳴對著江陽的手機,仔細地看過一遍,跟他剛才搭脈時感覺到的結果是一致的,身體上的傷,江陽確實都恢復得差不多了,只不過……
“醫生有說你靈脈的事嗎?”陸時鳴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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