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家鄉話真好聽。”劉聿實在想象不出來汪野小時候的聲音,大概就是這樣的語調,但是脆生生的,像他外婆種的水蘿卜一樣脆。
家鄉話有什麽好聽的?汪野自己已經聽習慣了,沒什麽感覺。現在他操心的是晚上怎麽睡覺,有了昨晚的輾轉反側,今天的他無論如何都不想分房。旅店裡當真就他倆,整層就他們走來走去,到了劉聿的房門口汪野不肯動了。
“怎麽了?”劉聿還故意看了一眼手表,“不回去睡覺?”
“我……”汪野頓了頓,“我要和你一起睡。”
“啊?”劉聿誇張地說了一聲,“為什麽呢?”
“因為我一個人住會害怕。”汪野不管不顧地鑽進了他的房門,“當然了,我不會破壞一周年的約定。只是在你這屋裡睡覺,不發生什麽,你一張床,我一張床,咱倆都別越界。”
劉聿沒點頭也沒搖頭,看不出同意沒同意。但汪野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管他同不同意,自己都要在這屋。只見劉聿徑直走到了他的面前,朝他伸出手來:“你那屋的房卡給我。”
“幹嘛?沒收?”汪野反問。
“你在我這裡睡覺,我總要幫你把睡衣和洗漱用品拿過來吧。明早咱們7點就要起床,難道你想蓬頭垢面出去?”劉聿點點他的腦門兒。
“我就知道是這樣。”汪野交出另外一張房卡,不一會兒劉聿就從旁邊拿了睡衣和牙刷過來。汪野先去洗澡,換好睡衣,躺在自己的這張單人床上看電視,不一會兒劉聿也去洗澡了,回來之後他打開了筆記本電腦,處理工作。
什麽都不用做,兩個人各乾各的,就足夠讓汪野滿足。
到了晚上11點,汪野的眼皮子有些撐不住了。他打了個哈欠:“你困不困啊?”
“我這邊還有一點收尾的工作,馬上完成。”劉聿忙了好久,“你困的話就先睡覺吧,不用等我。”
於是汪野鑽進了被窩,聲音越來越模糊:“那我先睡了啊……我上了鬧鍾,明早6點半……忙完之後咱們可以回來再睡一覺,不著急。”
“好。”劉聿走過來,幫他擰上了床頭燈。
大概是這兩天累了,這一聲“好”就是他聽到的最後一句,隨後徹底沉入香甜的夢境。他夢到了小時候,外婆和家都還在,他從村口小山的綠色郵筒往家跑,手裡緊緊攥著白色的信封。
天是那麽藍,像暈開的鋼筆水。
一蹬腿,汪野醒來了。湛藍的天空在眼前消失,只有一片漆黑。他忽然想起這是哪裡,自己睡在了劉聿的房間裡面。所以劉聿呢?他立馬看向旁邊的床鋪,已經沒有人了。
“劉聿?”汪野試著叫了一聲,還以為他在洗手間。擰開床頭燈之後他看向手機,剛好是凌晨5點一刻。床頭櫃上放著連鎖旅店的便簽紙,是劉聿留給他的字。
[我出門一趟,很快回來,要是醒來見不到我不用著急。著急的話就給我打電話。]
奇怪,他去哪裡了?汪野無論如何都躺不住,乾脆起床刷牙,準備出去找他。天蒙蒙亮,不再是完全漆黑,汪野穿著穿著衣服總是走神,腦海裡回憶著昨天的一幕幕片段。
“下水的時候一定要小心,然後要仔細去翻石頭的背面。如果拿不定主意就先摸一摸,石頭要是滑滑的,就說明有泥螺住過。”
“那個更不好抓,一定要確定把小龍蝦堵在石頭縫隙裡面才能動手。”
“我曾經在鄉下住過一段時間。”
“小心!這塊不穩!”
“那是山楂樹。”
所有的片段從模糊變得清晰,像是被窗外的曙光照亮了。劉聿的聲音不斷加強,風緩緩吹開,汪野後知後覺地拿起了床頭櫃上的便簽紙,恍然大悟才發覺這個字跡好像見過。
[我在北京,北京是一個很漂亮的地方,你好好學習一定能來。]
[哥哥是高中生了,比你大很多,你有什麽心裡話都可以和我說,因為哥哥無所不能。]
[別哭,別害怕,學費哥哥給你。你不要讓你爸爸知道這筆錢,直接交給學校的老師,知道嗎?]
[我就是著急,因為這邊有事情所以過不去。哥哥會幫你,別害怕。]
[你想看哥哥穿大人的衣服?好啊,過幾天有這樣的機會,我拍一張照片給你。]
[弟弟,你快快長大。]
不知不覺間汪野淚流滿面,他看向正在變亮的窗外,似乎有一個堅定的聲音在呼喚自己。一定在那裡,他一定在那裡!
哥哥,會是你嗎?
作者有話說:
汪汪:多年之後,你終於來了。
第76章 真的是他
上山的路不太好走,給劉聿的皮鞋沾上一層沙土。但一向很重視形象的他已經顧不上了,時間有些緊迫。
草地上還能看出下過雪的痕跡,殘留著少許的冰。秋天枯黃的野草來不及腐壞就被凍在了裡頭,像是自然時光製造的標本。劉聿往上走,時不時看一眼腕表,心情形容不出來。
汪野會不會睡醒了?他睡醒了的話,會知道自己來哪裡麽?他有沒有認出自己來?
劉聿很想知道,但是總有原因讓他卻步。他只能用一些彎彎繞繞的方式去試探,去提醒,好似小聲地敲著一扇門,然後等著裡面的人來開門時他再躲起來。可現在他等不及了,因為最重要的東西他還沒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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