誇讚他年少有為,誇讚他未來可期。可他知道,等他轉過身離開時,那些人就會議論他只是時家的私生子,只是時家迫不得已接回來的工具。
因為這個,孫珂還和那些人大打出手過。
他覺得無所謂,始終笑著面對那些人。他的心情沒有任何波瀾起伏,哪怕是一點憎惡和喜悅都沒有,他記不清周圍任何人的臉。
他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務就好。
所以看到少年站在那兒的時候,他幾乎是下意識就露出用來應付人的笑容。
少年似乎察覺到了腳步聲,慢慢轉過身來。
時薄琛微微一怔,臉上虛偽的笑容有了一些松動。
少年太美了,美得連身後絢爛的陽光都失了色。
深藍色的眸子在陽光底下宛若湛藍的大海,比他看過的任何海都要美。
少年投映在他身上的目光,澄澈得像林間的溪水,乾淨透亮,不含一絲雜質。
那時自從他被接回時家後,從未見過的澄澈目光,沒有功利也沒有爾虞我詐。時薄琛的心被重物狠狠撞了一下,那是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心情。
癢癢的,卻把心臟塞得滿滿當當。
而那張清秀到過分的臉上掛著澄澈的笑容,漂亮得讓人心尖兒都在顫動。
當和他對視上的那一刻,少年白皙的臉突然紅了一大片,連帶著耳根子都在太陽下粉紅得可愛。
他看到,對方無措地站在那兒,手忙腳亂,笑容顯得呆呆的,很可愛。
可愛……
突然從腦海裡躥出來的詞讓時薄琛瞬間頓住,在那一瞬間,在外流浪了九年的靈魂,在這一刻重返軀殼。
可他還沒來得及做過多的反應,臉紅的少年就已經捂住了自己的臉,落荒而逃,甚至在跑出去沒多遠,就被小道上的小石階絆倒,狠狠地摔了一跤,膝蓋蹭破了皮。
但少年立刻手忙腳亂爬起來,看到沒看自己的傷口一眼,直接跑得無影無蹤。
“……”時薄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沒有見過那個少年,又或許,是自己平時根本就沒有刻意去注意。
時薄琛看著少年匆匆離去的背影,慢慢抬起手,捂住心臟。
難言的,陌生的情緒,正不斷地從這裡湧出來。
下午,時薄琛破天荒地沒有留在課室裡接受同班同學慣例的阿諛奉承,而是去了校醫室。
等走到門口,他卻突然頓住腳步,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
他竟然神使鬼差地去想要去關心一個陌生人的傷勢,還想要拿藥給他。
這一點都不像他自己。
時薄琛垂下眼睫,沒有推門去校醫室,而是沉默地站了一會後,轉身打算離開這裡,可背後的校醫室裡突然傳出了議論聲。
“你們不覺得那個時薄琛很裝嗎?每天都在笑,對著任何人笑,搞得老師都只看他!”
“你不懂,人家一個時家從外邊接回來的私生子,當然要笑著討好別人啊,不然怎麽能留在時家當大少爺?”
“我看如果沒有時家,這個私生子早就不知道流浪到哪兒去了!”
裡面傳來一陣哄笑:“哈哈哈舔著時家過日子嗎!”
時薄琛沒有任何心情波瀾。
他不過站在那兒,聽著裡邊的議論,沒有怒意也沒有頹唐,只是覺得這個聲音很吵很無聊。
嘴長在別人身上,他覺得自己沒必要爭一時口快。
更何況,他們說的也絕大部分是真的。
繼續聽下去也沒有意思,來來回回不過是那幾句話。
時薄琛正打算離開的時候,混雜的議論聲中被一道溫和的少年聲打破。
“可是我覺得……就算沒有時家,他也會很厲害呀。”
時薄琛的心臟被重重一敲,他頓住了腳步,終於還是沒有走開。
“他是他自己,不是一個附屬的物件。”那道溫和的少年音說,“而且,你們這樣議論別人,小心被別人聽到了,被報復回去。”
校醫室裡剛才還議論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緊接著,傳來掩飾尷尬的聲音:“南觀,你可別說出去啊,我們……保證不再說他什麽了!”
時薄琛倚靠在牆壁上,靜靜地聽著,在心裡重複了一遍少年的名字。
南觀。
後來他才知道,謝南觀就是他在梅園裡遇到的少年。
全名謝南觀。
在那之後,他開始不知不覺將目光放在南觀的身上。兩個人的班級相隔在走廊的兩端,他就會借著去音樂室的名義,路過走廊末端的四班。
他總是能一眼就看到少年坐在哪裡。
他發現,謝南觀偶爾會和一個張揚的小子坐在一起,笑得溫和。他也發現,謝南觀喜歡撐著下巴,注視著窗外的走廊發呆,似乎是在尋找人的身影。
偶爾,只是偶爾,謝南觀會和路過的他對上視線。但稍縱即逝。
他知道,少年一定不是在看他。像他這樣一種人,怎麽可能被那麽乾淨的少年所注視呢。
有時候四班會遲下課,他就偶爾能捕捉到謝南觀被叫起來回答問題的身影。少年的身影很清瘦,纖瘦的腰部或許他輕易就能握住。
少年磕磕巴巴地將題目解了出來,獲得了熱烈的掌聲。少年白皙的臉被掌聲弄得粉紅一片,宛若梅花。
故作經過的時薄琛看著少年無所適從的羞澀模樣,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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