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靜的人生在外婆生病後戛然而止,何嘉善的童年也在父母意外離世後停止。
他們是命運相連的兩個可憐人,相同的境遇,讓他們學會在困難時期相互扶持,他們會因為一個冬日的烤紅薯沾沾自喜,會在學習期間打零工賺到一點生活費而對明天有希望。
沒有家長庇護的少年,連吃飯都成了問題,鄰裡夾雜著白眼的施舍並不能長久,少年的尊嚴讓他們學會了自立自強。
他們想盡辦法養活三個人,迫使自己長大。
那三年是他最困難,也是內心最強大的時期。
如果說,他的生命裡有道指引他的光,那只會是何嘉善。
他頭腦靈活在學校賺取同學的零錢,放學時想盡辦法在各個餐飲店賺錢,把他房子租給外來工人,為自己為陳複止為弟弟規劃著一切。
就像一個源源不斷散發能量的小太陽,只是這樣一個美好的人,生命停留在了最美好的年紀,葬送在失靈的刹車片下,消失在陳複止眼前。
“老一輩的人都很保守,我是未婚子,又隻跟著外婆生活,同齡人都被勒令不許接觸我,只有他懶得聽父母嘮叨,算是我童年唯一的玩伴。”陳複止苦笑,“我也不知道何嘉名為什麽會把嘉善的死歸咎在我頭上,或許只是單純的認為,如果有一個人該死,那應該是我而不是嘉善,他只是恨為什麽死的不是我。”
“那時候何嘉名還小,只能我照顧他,嘉善沒了,我們還欠了大筆醫藥費,但好歹那時候我已經成年,有兼職收入,加上長相還可以就去了做了平面模特,後來又去兼職演員,過了兩年,嘉善家的房子拆遷,我才還完醫藥費。”
“我一直很忙,對何嘉名的教育有所欠缺,只知道他心裡不好受,卻不敢走入他內心,後來——”
陳複止難以啟齒,目光垂到地面,生怕看到孟昨非厭惡的神色,“後來,因為一些事情,我跟他有了特殊的關系,也不敢讓別人知道,直到我知道自己生病的事情,才下定決心跟他一刀兩斷。”
這事確實他做的不對,何嘉名那時小,也有他沒下定決心縱容的成分,他活該,認了。
陳複止膽戰心驚,這是他二十八年人生最恥辱的事情。
隨便一個正常人都無法理解,何況是向來清正的孟法醫。
孟昨非表情空白了一瞬,陳複止說的相當含蓄,但好歹是成年人,他雖然不耽於情愛,也並非一無所知,只是需要時間消化陳複止說的事情,畢竟陳複止跟何嘉名是兩個男人。
他身邊自然也出現過同性戀人,也不認為同性相戀有什麽不對,只是相處這麽長時間,並沒有將陳複止往哪方面想。
擰眉思索了一會兒,孟昨非看到臉色本就蒼白的陳複止,臉上幾乎沒有了血色。
嚇到了嗎?
孟昨非歎了口氣,語氣平靜的如同他們平時對話一般,“你是自願的嗎?”
陳複止愣了一下,沒想到孟昨非會這麽問。
孟昨非看他反應,已經知道答案,“為什麽不報警?”
“我——”陳複止驚訝抬眸望向孟昨非,清潤的眼眸盛滿迷惑,他沒想過,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報復何嘉名,他欠何嘉善那麽多,只是自己受點委屈,怎麽能害了他唯一的弟弟,毀了前途。
孟昨非眸色幽深,當法醫多年,他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知道這個世界物種多樣性。
陳複止過於自責的行為,他不是在別人身上見過,只是表現方式不同。比如父母出於對孩子的愧疚無底線溺愛,失手殺人罪犯出獄後,對受害者家屬傾盡一切資源彌補導致自己人生一團糟,但那時他能袖手旁觀,如同信陽所說,收起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但差不多的情形,面對的是陳複止,他察覺到自己雙標了,或許是因為對象是他有好感的陳複止,知道他的經歷,他只會覺得難怪如此,情有可原,令人疼惜。
“何嘉善是個很好的人,你很感激他,我相信他幫助你時,從來沒有要求過你回報。”
“他的離世是一個意外,誰都覺得可惜,但我想他也在慶幸,不是你出現意外。”
“複止,我想何嘉善並不想看到你因為他折磨自己。而且你從頭到尾不欠何嘉名什麽,他只是何嘉名,不是何嘉善,出於對故友弟弟的照顧,你已經照顧他長大,他只是在利用你的愧疚。”
孟昨非的話,跟陳複止設想的厭惡不同,陳複止微微抬起眼眸,直接撞入一雙幽黑的眼瞳,深邃又冷靜,好像他一直以來忌諱莫深的事情,只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孟昨非也在觀察陳複止的神色,見他臉色不再像剛才那麽青白,才緩緩開口,“何嘉名現在來找你,想來是對你還存了心思,你確實不該見他。”
陳複止點頭:“他有點音樂天賦,現在正在參加一檔選秀節目,人氣很旺,也到了總決賽的重要關頭,他來找我,我也沒想到。”
“那你喜歡他嗎?”
“啊?”這個問題出乎陳複止意料,他很快搖頭,“我不喜歡,我沒有想過情愛的事情。”
“嗯。”孟昨非不願多談這個人,雖然沒在陳複止面前表現出來,但他打心眼裡厭惡這人,“我看過你最近的檢查報告,趁著你還不用整天插著管子躺在病床上,想不想在出國前出去玩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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