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之所以會答應跟傅承焰,只是不想死在那個冰冷的雨夜。
他一直覺得傅承焰或許是沒玩過殘疾的男人,一時興起罷了。
所以他也不在乎將自己醜陋的斷肢展露在傅承焰面前,他們正常生活,接吻,做。愛。
不帶任何感情。
江一眠後來在傅家過得金尊玉貴,再也沒見過秦霄,隻偶然瞥見丟棄在垃圾桶裡的報紙上印著同樣坐在輪椅裡的秦家破落戶。
若不是江一眠那雙粗糙不堪的手,和那滿身的醜陋傷疤,看起來真的像是一個被人精心呵護的漂亮貴夫人。
他每天會習慣在傍晚時分去花園裡澆花,那是傅承焰送給他的滿園芬芳。也順便看看落日,聽傅承焰回家後朝自己走來的悠閑腳步聲。
沒什麽特別的意義,只是安心。
後來江一眠才知道,傅承焰並非對他沒感情,只是尊重他的相處方式,也尊重他那顆不會愛的心。
*
那日,江一眠正在午休,床頭的創意花瓶裡放著一束傅承焰一早就送進來的白玫瑰,今天是他們結婚五年的紀念日。
晚上傅承焰會在家裡和他吃一頓浪漫的燭光晚餐。
傅承焰知道江一眠很排斥出門,所以以往的五年都是這麽度過的。
江一眠對結婚紀念日這件事向來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包括他對傅承焰這個人,也如是。
傅承焰說愛他,可他從來不信。
他不知道傅承焰癡迷自己什麽,或許是漂亮的臉,緊致的腰,亦或許他有特殊癖好就喜歡殘疾的雙腿。
而若是這些,便也不是真的愛他。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反正也沒關系。
因為,他也不愛傅承焰,只是各取所需,能讓他苟延殘喘的活著而已。
大火燒起來的時候,江一眠正做著有關傅承焰的夢。
夢裡沒什麽,就是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場景。江一眠澆花,傅承焰在旁邊一邊看書,一邊看他。
後來夢裡突然燒起了一場大火,江一眠眼睜睜看著傅承焰在他面前化為灰燼。
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的心不再是麻木的,也是會疼的。
但這五年江一眠麻木慣了,夢裡的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大火,神色也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有淚水從眼中滴落。
他腦子艱難運轉,想起和傅承焰在一起的五年裡,傅承焰總是在跟自己道歉。
正如最近他們鬧了些矛盾,江一眠的殘肢又開始反覆感染。
每年都要來上這麽幾次。
本來傅承焰會日日替他洗澡,洗完就幫他熱敷按摩殘端,放松骨骼肌,意在促進血液循環,減輕幻痛。
可這一感染,就會有腐肉,臭不可聞。
江一眠不讓傅承焰碰了。
“眠眠,你這樣可不行。你得快點好起來,我可想死你了,忍了一個月了都。”傅承焰總是這樣,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這時候還滿腦子黃色廢料。
江一眠自然是不肯退讓,兩人因此吵了一架。
可沒過一天,傅承焰就低頭道歉了。
“眠眠對不起,是我不好,不該跟你發脾氣。但你這腿,還得我來護理。”傅承焰笑笑,蹲下身解江一眠的褲子,“這業務我多熟啊,交給別人不放心。”
江一眠按住他的手,“有異味。”
“我知道。”
“別碰了。”
“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我很介意,我也有尊嚴!”江一眠突然歇斯底裡。
之後兩人大吵一架,比以往的每一次都吵得厲害。傅承焰奪門而出,卻仍是在第二天清晨送了一束白玫瑰進來。
江一眠在夢中才終於明白,他這段時間為什麽那麽在乎自己在傅承焰面前是什麽模樣。
可臥室外面的火勢越來越大,江一眠猛地嗆咳起來,從夢中驚醒。
意識到真的發生了火災,江一眠隻想極力求生。
他不想死,他要等著傅承焰下班回來,和以往那些平淡的日子一樣,等著傅承焰回來,就好。
可江一眠沒有雙腿,行動困難。
還沒來得及下床,火苗就從門縫竄進了屋,瞬間點燃整個臥室。
江一眠被烈火灼燒,從未有過的劇烈疼痛讓他腦子也越發清醒起來。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此時有人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艱難地說著,“對不起眠眠,我又來遲了……”
是傅承焰的聲音。
沒有一貫的調笑語氣,全是滿滿的歉意。
他又在跟自己道歉。
至死都在道歉。
徹底失去意識的那一秒,江一眠突然很後悔。
後悔自己與傅承焰同床共枕五年,卻從未對他說過一句“我愛你”。
至此,江一眠遺憾的一生在大火中草草結束,享年三十三歲。
*
再次睜眼,江一眠回到了十八歲。
周身的灼痛似乎要將骨肉都焚燒殆盡,江一眠本能地抱住雙臂。可眼前不是滔天的大火和濃煙,而是一個穿著校服的胸膛。
胸牌上印著:燕城一中、高三一班 、秦霄
“沒關系,那就讓我來喜歡江管家吧。”秦霄笑著捧起江一眠的臉。
灼痛感逐漸消散,窒息的心痛又襲來,江一眠此刻才感覺下身異常沉重,多年的殘疾讓他此刻身體失衡站不穩,捂著胸口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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