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開了,江一眠擰開杯蓋,接了一大半冷水,然後接了一小半開水,嘗了一口,溫溫熱,正合適。
他又喝了幾口才擰上杯蓋擱到辦公桌上,然後從包裡拿出琴譜。
時間還早,辦公室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來,為免浪費,江一眠關了裡面的燈,又帶上門,才抱著一大疊琴譜去了琴房練琴。
《西班牙大協奏幻想曲》激昂的前奏響起,窗外的陰沉與琴房內明亮的美好仿若兩個世界。
江一眠的琴聲總是有很強的感染力,即使此刻已經有零星的小雨滴落在玻璃窗上,一眼望去城內皆是風雨將至的壓抑。可這小小的一方空間,與世隔絕,璀璨明媚,裡面忘情彈奏的人也美好得耀眼。
要不是此刻太早,琴行只有他一人,估計又會被學生們圍得水泄不通。
曲子奏到後半部分,江一眠本就不太好的臉色突然開始慘白起來。
但他還是穩住指法,繼續將曲子彈奏下去。
一曲奏罷,呼吸大亂。
這首曲子難度大時間長,一曲下來十多分鍾,極其耗費體力。他身體本就不舒服,此刻明顯有些體力不支。
胃似乎越來越疼了,還伴有惡心之感。
叮——
微信提示音。
他拿過擱在鋼琴上的手機,結束錄音,一條低電量提示彈了出來,這才發現昨晚忘記充電了。
江一眠緊擰著眉,調整呼吸,關掉提示,點開微信。
【傅承焰:昨晚很抱歉,是我太心急了,對不起。】
正要回復,他又發了一條過來。
【傅承焰:關於那個問題,你可以不用答覆,希望我們還能是朋友。生日宴上等你。】
胃裡翻江倒海,疼痛越來越劇烈,江一眠咬唇忍著,指尖敲擊得很慢。他回——
【江一眠:好的傅先生,我會準時到場。】
剛發出去,傅承焰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江一眠開始冷汗直冒,他身體壓在膝蓋上,一手按著胃部,一手艱難地滑開接聽鍵。
傅承焰:“我覺得還是打電話跟你道歉顯得比較有誠意……”
啪——
手機跌落在地,胃裡開始劇烈絞痛,能感受到明顯的腹直肌痙攣。江一眠努力克制著乾嘔幾聲,由於沒有吃早餐,什麽也沒吐出來,但他此刻的臉色已經慘白得嚇人。
“怎麽回事?”
“江管家?你在聽嗎?”
電話那頭的傅承焰察覺不對,焦急詢問。
江一眠俯下身子去撿手機,冰涼的指尖怎麽也無法施力,他想告訴傅承焰他沒事不用擔心,最後卻無聲栽倒在地。
“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不知怎地,此刻傅承焰的腦海裡不斷浮現出江一眠拉著他的手讓他別走,和在他懷裡嚎啕大哭的場景。
“別怕,我馬上到,等我!”
通話陡然斷開。
自動關機。
江一眠捂著胃部,疼得在地上蜷縮成一團,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喉嚨也開始乾澀疼痛,意識逐漸模糊。
但他腦海裡始終回響著傅承焰的聲音:別怕,等我……
*
傅承焰趕到琴行外時,八點十分。
玻璃窗外瓢潑大雨,窗內的江一眠已經不省人事。
早高峰,傅承焰擔心堵車,專門叫了傅氏私人醫院的救護車。
兩車同時到達,傅承焰一打開車門,就衝進了大雨裡。
拉開琴行玻璃門,滿身風雨的傅承焰跑向唯一一間亮著燈的琴房。
木質房門被猛地推開,之前那個溫柔克制的漂亮青年,此刻就像一隻被暴風雨打落在地的蝴蝶,脆弱,易碎。
傅承焰幾步衝過去,為免雨水滴落到江一眠身上,他快速脫掉身上濕了的外套,將江一眠的身體打開,平臥,然後大喝一聲,“嚴佚!”
嚴佚雖說也是立馬從救護車上下來跟著邁進了雨裡,但他速度追不上傅承焰,所以慢了點。
好在傅承焰喊他時,他已經提著藥箱領著其他急救人員衝了進來。
做了快速的基本檢查後,確認休克。
傅承焰雖然擔心至極,但還是放手將江一眠交給專業的醫護人員。
嚴佚和急救人員快速將人放上急救床,送進救護車。
車上傅承焰一直緊緊握著江一眠冰涼的手幫忙暖著,他真的很希望江一眠能像上次那樣拉住他叫他別走,起碼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沒人告訴他該怎麽做才能讓江一眠減輕痛苦。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看著江一眠緊擰的眉心,傅承焰的胸口悶得越來越疼。
好在路上雖然擁堵,但有交警幫忙疏通車道,很快就到達了傅氏私人醫院。
*
天色黑盡,大雨還在繼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夜裡氣溫陡然下降得厲害,即使在恆溫恆濕的豪華病房內,傅承焰都難免有些擔心江一眠受涼。
他從陪護椅上起身,不放心地開始替江一眠掖被子,從脖頸,到胳膊兩側,再到腰線,臀側,大腿兩側……
掖到雙腳處時,傅承焰眸色凝了凝,微微掀開被子一角,大手輕輕捉住那截有傷疤的白皙腳腕。
傅承焰仔細看了看,傷口恢復得很好,疤痕也正在淡化。看來他很聽話,是真的在好好擦藥。
傅承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握著腳腕的手不自覺收緊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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