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見聞遠發來的那張材料進場圖時,江一眠第一次在秦霄沒碰自己的情況下感到恐懼。
因為他幾乎可以確定,早上他在健身房聽到的那聲響動,是秦霄發出來的。
理論依據是材料問題已經解決,秦霄可以待在津城等項目完全步入正軌再回來,也可以在材料采購合同定下的那一刻就離開。
一切取決於秦霄的心情,而他的心情因為自己變得很糟。在那聲響動之前不到一小時,江一眠接到他打來的那通電話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這些依據也並不能百分百論證秦霄一定回來了。
只是更多的是直覺在給江一眠預警。
因為秦霄很少這樣感性地說想他,特別是聽他的聲音,似乎有些醉意。而他喝醉了就會發瘋。
以往他發瘋都是來勢洶洶正面交鋒,雖然江一眠會恐懼起碼有心理準備,但這一次他陰惻惻地隱藏行蹤,卻讓江一眠無法預判他什麽時候會出現,會以怎樣的方式出現。
未知的,才是最令人恐懼的。
因為你的神經會無時無刻地緊繃著,一直在高強度的警覺之下等著危險降臨,一刻也不得歇。
車子到達清泉三苑,江一眠下車拖著行李箱左右看了看,確認沒被跟蹤後進入小區。
江一眠很清楚,秦霄會那樣藏在暗處看他,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今早雖然提前下山了,但秦霄一定會很快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他回秦家是遲早的事,快的話說不定今晚就會回來。
所以江一眠必須得趕在秦霄回來之前,搬到清泉三苑。如果等秦霄回來之後,就來不及了。不出意外,以後的日子一定會被跟蹤和監視。
江一眠拎著行李箱,踩著一層一層昏黃的樓道燈往上走,在路過陳奶奶的房門時頓住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後收回視線,接著上樓。
他單手摸出鑰匙,插入鎖孔,擰開。
這樣的門鎖根本沒什麽用,秦霄一腳就能踹開。說不定都能直接將這木門踹個大窟窿,有鎖也是形同虛設。
幸好。
秦霄暫時還找不到自己。
有足夠的時間處理一切。
江一眠進屋後關門,插銷反鎖。然後給嚴佚打電話,拜托他來接陳奶奶去一趟醫院做檢查,全程所需費用到時候轉給他。
嚴佚答應去接人做檢查,費用的事讓他先不用考慮。
然後江一眠打電話給傅承焰。
回鈴音隻響了兩聲就被接起,“眠眠,想我了?”傅承焰語氣吊兒郎當,能聽出明顯的笑意。
“傅承焰。”太過正經的語氣,顯得有些草木皆兵。
“怎麽了眠眠?”傅承焰聽出他隱隱的不安,溫聲問,“告訴我,我來處理。”
江一眠默了會兒。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能給我幾天時間嗎?”
“幾天?”傅承焰嗓音沉了一個度。
“我不知道,等我聯系你,好嗎?”
“眠眠,”傅承焰嗓音柔和下去,認錯般地說,“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別生氣了,好不好?”
江一眠輕輕歎了一口氣,溫聲說,“你怎麽又跟我道歉,你哪裡不好了?”
“我不該弄疼你。”傅承焰說,“我下次會注意,你別生氣了,好嗎?”
“傅承焰。”江一眠認真地叫了他一聲。
“嗯。”
“你信我嗎?”江一眠問。
“我當然信。”
“那你就等我幾天,別問。”
良久的沉默後。
傅承焰答應了。
掛斷電話後,江一眠關機,走向電視櫃。
拿起筆劃掉橫立在牆角的卡片,然後慣例從抽屜裡拿出下一張——
【第三項,想象秦霄的身影,30分】
江一眠走向沙發,坐下,閉上雙眼。
十三年來,秦霄在無數場景下的身影不斷湧現。
也包括今早那個藏在羅漢松下並未直接看見的身影。
*
短時間高強度的脫敏訓練,讓江一眠一度惡心反胃,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距離關機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天了。
電視櫃上被劃掉的卡片歪歪斜斜擺了好幾張——
【第三項,想象秦霄的身影,30分】
【第四項,想象秦霄的模樣,40分】
【第五項,想象秦霄朝自己走來,50分】
【第六項,想象秦霄與自己近距離交談,60分】
這些都是江一眠這三天內已經克服的訓練內容,但輪到下一項,江一眠試了好久,連一秒都做不到。
他無數次拿起這張卡片——
【第七項,想象秦霄觸碰自己,70分】
又無數次惡心得想吐。
冷汗也開始順著脊背冒了出來。
江一眠蜷在沙發上,定定地望著一整面牆的照片,秦霄陰鷙的眉眼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了威懾力,當初那麽難做到的事,都被他克服了。
如今這一步,也一定會跨過去,只是時間問題。
江一眠調整情緒,再次閉上眼,前世無數秦霄和自己獨處的畫面襲來。那些與秦霄的親密接觸,都被塵封在記憶深處,是他最不願想起的,最不敢面對的,最不堪的過去。
隻幾秒,江一眠的身體就開始顫抖,他努力地想睜開眼,眼皮卻異常沉重,完全睜不開。
好不容易睜開一條縫隙,見到了一絲光亮,眼皮又瞬間閉合起來,光亮消失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