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他應該是要談那個秘密。
他取出一盒巧克力放進口袋。約他的好友喜歡白巧,這盒白巧隻巴掌大小,卻花了他一周的工資,是論克賣。
其他帳篷相繼熄燈了,他剛要動身,突然湧出一陣猛烈的渴意,估計是這幾日太過勞累,他今天格外口渴,白天就喝了三壺水。
水壺幾乎是滿的,他全喝光了,沒一會兒,他悄悄離開了帳篷。
紙條寫的野花海是一大片血紅彼岸花,白天他們還在那兒合影了。
夜空美到窒息,星月交輝,照在微擺的彼岸花海裡,仿佛有星光在浮動跳躍,他右手隨著揮動。
他熱愛畫畫,以前沒條件學,都是自娛自樂,他已經規劃好,等進大學就報班學畫。
待他虛空畫完一副月下彼岸花海,好友還是未到。
他看向來路,幽深黑暗,完全看不清,不知是否在彼岸花海待太久,他的頭變得奇重,還無比眼暈惡心,晚餐的壓縮餅乾仿佛在他胃裡無限膨脹,頂得他難受想吐。
得找空曠之處吹風。
剛出花海,視野越發昏暗模糊,幾乎看不見了,混沌的腦海依稀記得附近有斷崖,他停住沒有再走,後背卻突然撞到了什麽,再次醒來,就是現在的崖底。
……
梳理完記憶,少年只有一個念頭。
[不能睡著,睡著了便是死亡,他要堅持到朋友來救他。]
為了不睡死,他一次一次試著睜眼,終於在凝固的血中撕開了一條眼縫。
黑暗的崖底靜到極致,也比山上冷太多,他能清晰感到身體溫度在快速流失。
“1、2、3……”
他在心裡計著數,一方面能轉移注意力,不那麽怕冷,一方面能記住時間。
“129,130……”
“2300,2301……”
“35199。”
微弱的光亮出現在視野,身體早已失去知覺,感受不到冷,感受不到疼,乾裂的青白嘴唇,緩慢張開,“35200……”
快十小時了。
少年依舊懷抱希望,深山森林崎嶇無路,要找到崖底肯定需要一段時間。
傷口都凝固不再流血了,沒有食物水源,只要保持清醒,他還能再堅持兩三天,足夠等待救援。
少年睜眼望著又暗下去的頭頂,邊祈禱這片區域沒有猛獸毒蟲出沒,邊繼續計數。
“35230……”
……
“180000。”
頭頂又一次變成黑暗,世界靜到沒出現過腳步聲。
不幸的是,沒人來。
幸運的是,毒蟲猛獸也沒來。
少年呼吸漸弱,他腦袋痛得厲害,像一個在不斷往裡充氣的氣球,越漲越大,邊緣也越發稀薄。
電光火石間,他忽然想起,彼岸花雖有毒,但他並未觸碰誤食,聞太久或許會頭暈眼花,卻也不會導致他那般眩暈惡心。
以及夾雜在彼岸花香裡的,不屬於大自然的香味。
那股香氣他白天聞到過,那時他身邊,只有他的四名好友。
當時彼岸花海裡還有其他人!
他掉下山不是意外……
支撐少年的那股求生的希望,被無情冰冷的戳破了。
他清楚知道,他等不到救援了。
能等到的,只有死亡。
他的好友、親人,希望他死。
身體早脫水到極致,眼睛卻還是會流淚,混合著血不斷鑽進少年嘴裡,像極了他幼時,兩次進太平間聞到的味道。
越發模糊的視野,母親上吊的衣櫃,父親握著劃過脖頸的菜刀紛紛出現,它們全流出鮮血,從黑暗裡鋪天蓋地砸下來,糊滿了他整張臉。
世界從黑變成了鮮紅,那個以為被他深藏起來的幼年自己,哭喊著、清晰著、絕望地跑向他。
打開的衣櫃,女人掛在紅色的絲巾上,雙眼平靜望著他,眼眸卻再無生氣了。
他哭叫著抱緊媽媽,想要媽媽的身體溫暖起來,男人這時衝進屋用力扯過他,眼球渾濁,滿是怒張的血絲,張口便是作嘔的酒臭,“你究竟是不是我兒子!”
他哭喊著告訴爸爸,媽媽變涼了,男人卻發狂著扇他耳光,“不準哭!我不會哭,我的兒子也不會哭!”
爸爸在撒謊。
他會哭。
酒醒後他抱著媽媽,哭著不放手,來了好多人都無法從他手裡搶出媽媽。
可他再不敢在爸爸面前哭了。
爸爸不喜歡他哭,哭了會打掉他的牙,很多顆牙,會流非常多的血,他厭惡血的味道。
一年後,當鮮血掉進他眼睛,他只是從爸爸懷裡掙脫去拿碘伏。
他5歲了,知道流血要擦碘伏。
他捧著碘伏跑回來,爸爸沒看他,抱著媽媽的照片在哭又在笑,這一次,刀尖順滑劃過脖頸最薄的皮膚。
無聲著,瀑布一樣的血濺射出來,模糊了他的整張臉。
……
“我媽不讓我和他玩,他克死了他爸媽!是災星!”
“大家別跟他玩!我爸說他爸媽是自殺的瘋子,他是小瘋子,會殺了我們的!”
“這小孩是嚇傻了嗎?他爸死了一滴淚沒流。”
“你搬來時間短不清楚,不是親爸!他是他媽出軌生的。”
“啊?不會吧!那麽漂亮溫柔的女人,我再沒見過比她更漂亮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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