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嬋是早有發現還是經過池芮芮知道的,池鉞不清楚,她工作很忙,一天保潔做下來累得腰都直不起來,回家吃飯時只能微微馱著背——但就算再忙,朝夕相處的人有什麽改變總會察覺。
池鉞是在一個晚自習放學,回到家時已經是11點多。徐嬋還沒有睡,坐在客廳裡望著陽台外發呆。
外面什麽也看不見,只有漆黑一片。見到池鉞進門,她收回目光很慌張地站起來,問他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池鉞的目光落在徐嬋微微發紅的眼睛上,又移開,去掃視整個客廳。
客廳裡很乾淨,像是剛剛被刻意打掃過,餐桌上放著的一盆池芮芮種的小綠植不見了。池鉞走過去,在客廳的垃圾桶裡看見了摔碎的盆栽。
他扔下書包,沒有回答徐嬋的問題,也不顧對方的呼喊,徑直走向主臥打開門。
濃重的酒味鋪面而來,池學良躺在床上,衣服外套還在身上沒來得及脫下來,看起來邋遢又皺皺巴巴。他鼾聲如雷,看起來已經睡熟了。
池鉞並不意外,心裡甚至有種“終於來了”的輕松。他走過去揪住對方的衣領,把人拽了下來,一拳揮上去。
從那天起,他們開始動手,池學良也破罐子破摔,比曾經更加惡劣。
他心裡始終記恨著母子幾人拋下他從紹江逃跑,覺得是他們先背叛了這個家庭。又加上之前他問池芮芮怎麽找的小學時,徐嬋說是樓上的蔣老師幫的忙,語氣裡全是感激。
池學良已經酒精中毒,喝了酒,臆想愈發嚴重,他猜測對方非親非故為什麽要幫助徐嬋找學校,是不是以為徐嬋沒有丈夫,是孤兒寡母,有什麽非分之想。
他整個人加上他的人生一團汙穢,都是失敗,是一眼望到頭的肮髒與無望。於是對以前幫助自己捧場燒烤店的同事,對幫助徐嬋的鄰居,都不惜用最惡劣的想法去揣測。
剛開始他和以前一樣,喝醉了酒就開始罵罵咧咧,試圖動手。
有時候池鉞已經回家了,有時候他還在學校。但只要發現一次,池鉞會直接和他動手,並且比他凶狠更多倍,像是一條瘋狗。幾次下來,池學良反而有點害怕自己這個兒子了。
蔣序也就是在這段時間裡發現了池鉞身上的傷。
其實當時天氣已經冷下來了,衣服穿得多,池鉞藏得也足夠好,是很難發現的。但自從池學良到了寧城,雖然池鉞安慰過自己沒什麽大事,和自己相處時也和以前沒什麽不同,但蔣序不知為何總是不安,像是頭頂懸著達摩克裡斯之劍。
他們依舊在晚自習前的那段時間一起複習,天氣冷了,他們不在室外,找了一間空閑的堆放舊桌椅的教室當自習室。自習室的位置很偏,通常只有他們兩個人,蔣序也有點肆無忌憚,背著書就往池鉞身上靠,懶洋洋的,非要對方撐著自己。
某天複習的時候,他一篇課文背到一半,又把頭擱在池鉞肩膀。池鉞由著他折騰,繼續做題。
蔣序靠著池鉞背把一篇課文背完,還不想動彈,偏頭去看池鉞做題。
不同於以前的筆尖如飛,明明是一套基礎題,池鉞的速度明顯慢了很多,字跡也比以前潦草。蔣序認真看了一會兒,發現是因為池鉞在有意的控制自己,避開手腕發力。
他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從池鉞肩上離開坐直,一言不發地伸出手,把池鉞的右手衣袖拉上去一截。
池鉞下意識想要避開,蔣序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死死按住他不讓他躲。
天光從寬大的窗戶外透進來,把兩個人得影子拉得很長。所有痕跡就在這樣的光線裡一覽無余。
蔣序看見了池鉞衣袖下遮掩的,被暴力撞擊過的青紫痕跡。
四周寂靜無聲,他聽見了頭頂的劍落地。
論壇圓滿結束,蔣序從北京飛回申城。
去的時候豔陽高照,回來時寒流帶著雷雨突如其來,蔣序原本四點的飛機直到接近五點才落地,出了機場,外面的雨依舊不見停。
機場的人很多,很多人沒有帶傘。地鐵口的人已經水泄不通,更多的人選擇打車。蔣序點開軟件叫車,系統顯示前面排隊97人,需等待一小時二十分鍾。
“……”蔣序有點眼暈,火速退出軟件。
昨天晚上池鉞問他今晚能不能一起吃飯,蔣序同意了,卻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天氣。
兩人說好的時間是6點,肯定是趕不上了。蔣序又開始煩躁,手機上的時間暗滅又點開,他猶豫了很久,要不要打個電話給池鉞,告訴對方換個時間。
但不可否認的,自從在池鉞朋友圈裡看到那幾張照片,他整個人就陷入了時有時無的不安裡,很想和池鉞見面,問問對方那條朋友圈到底是什麽意思。
——總不可能是池鉞還有一位同學剛好也在一所大學,剛好也在那天畢業,池鉞剛好出差路過拍的照片吧。
蔣序面無表情地想,要是池鉞敢這麽說,他馬上刪第二遍微信。
水霧裡車流像是失焦的畫面,所有路過的出租車都是滿客,蔣序等了五六分鍾,有點泄氣地點開微信。
池鉞的通話剛好打了過來。
蔣序接通,那頭池鉞問:“到了嗎?”
“到機場了。”蔣序猶豫了一下,接著說,“但是現在外面在下雨,我可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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