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曜給得很痛快,讓他慢慢還。但就算不著急還錢,池鉞還得掙自己和池芮芮的學費。
帶著池芮芮打工不方便,安葬徐嬋後,他暫時把池芮芮放在了舅舅家裡,自己回紹江打工,白天在快餐店,晚上依舊做駐唱,每天睡覺的時間比高三時還要短。
蔣序等了一會兒,四周的聲音逐漸遠去,池鉞應該是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回答時的語氣緩和了很多。
“蔣序。”
只是被叫了一聲名字,蔣序突然就難過得無以複加。
他忘記了旁邊還坐著薑顯,掛著點滴,小聲且認真地和池鉞道歉,說自己不該和他吵架,不該咬他,不該說恨他。
好像真的全是自己的錯,真的是自己太任性了,兩個人才會分開。
池鉞站在消防通道裡聽著電話那邊蔣序道歉,心抖得厲害,打斷蔣序時聲音沙啞。
“是我的錯。”池鉞說,“你別道歉。”
蔣序燒得迷糊,覺得這應該是和好的預告。他又有點高興起來,思考了一會兒,謹慎開口。
他甚至不敢問“我們能不能不要分手。”他怕池鉞不高興,只能小聲撒嬌問池鉞:“你能不能回來看看我,我今天生病了,很難受。”
透明的點滴一滴一滴落下,遲緩得像是兩個人沉默的時間。蔣序的聲音隔著電流穿進池鉞耳朵裡,讓他沒辦法說出任何一句拒絕的話。
池鉞抬起頭,看著樓道狹小的天窗投進一點光線落在自己頭頂,慘白又微弱。
池鉞最終還是開口,語氣很溫柔:“好,周六來看你好不好。”
掛掉電話他回到店裡,距離下班時間還有5個小時,下班後他有1個小時吃飯,緊接著又要坐公交去兼職駐唱的酒吧,一直到凌晨1點下班。
手機顯示高鐵票已經售空,吃飯那1個小時,池鉞路過客運站,在窗口買了一張周六早上七點,紹江到寧城的長途汽車票。
池鉞還是心軟了,蔣序說不分開那就不分開。帶著池芮芮住不了宿舍,自己這個假期掙的錢應該可以暫時租個條件一般兩居室,到時候蔣序周末也可以過來,他可以給蔣序做飯,也可以給他彈吉他。
大學可以拿獎學金,大不了再多打一份工,能負擔自己和池芮芮的生活,能讓蔣序不要因為和自己在一起吃苦就行。
等過一兩年紹江的房子應該就可以賣出去,到那時後可以還林子曜的錢,剩下的一部分存給池芮芮做學費,另一部分交給蔣正華和許亭柔,雖然兩人可能不會要,但這是自己家欠他們的。
等到大學畢業,蔣序想要去哪裡定居都可以,那個時候他們的生活應該會好一點,他們會住在一起,養一隻貓或者狗。
周五的晚上,舅舅打電話給他,池芮芮高燒驚厥,送到了鎮裡的衛生院。
幼年時的燙傷讓她各種器官都變得脆弱,父母的死亡,陌生的環境,池鉞不在身邊,池芮芮惶惶不安,又不敢和任何人說,站在村口等池鉞回來。不知道村裡是誰看見了,逗她一句,你哥哥怎麽還不來接你,是不是要把你給你舅舅家了。
小姑娘嚇得幾個晚上不敢睡覺,終於大病一場。
從紹江回老家的路和寧城的方向恰好相反,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方向,像是他們從此刻開始不會重合的命運。
池鉞到醫院的時候是第二天早上六點多,太陽初升的時間,池芮芮還沒醒。他坐在病床旁邊,看著外面的太陽一點點升起。
清晨的陽光照在身上原來是冷的。
舅媽也是近乎一夜沒睡,躊躇半天走進病房,低聲和池鉞商量:“你年紀還小,又要讀書,照顧你妹妹太累了……我肯定是把她當親女兒看,你放假也能來看她……”
病床上的池芮芮安安靜靜地躺著,睫毛不停發抖,眼淚從眼角滾下來,卻不敢發出聲音。
漫長地等待後,她聽見自己的哥哥回答:“我會養她。”
等舅媽出去了,池鉞拿出紙替池芮芮擦眼淚,淡淡問:“哭什麽?”
聽見這句話,池芮芮反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睜開眼嚎啕大哭起來。
“哥哥,你別不要我。”池芮芮哭得撕心裂肺,還要對著他保證。“我會很聽話的。”
池鉞聽見這句話扯了扯嘴角,摸摸她的頭回答:“好。”
等到池芮芮再睡著,池鉞出了病房,坐到院子裡角落的長椅上。
去寧城的車票在他的書包裡,時間肯定已經過了,他沒拿出來看。包裡還有半包煙,池鉞一根接著一根,直到全部抽完。
手機經過一夜的長途,只剩下百分之十的電。池鉞點開蔣序的微信看了很久,直到手機電量耗盡自動關機,他始終沒有發出去一句話。
其實他可以發一句道歉,解釋原因,或者這些都不用,說一句改時間了,蔣序估計都只會生幾分鍾氣,又飛快原諒他。
因為蔣序永遠給池鉞反悔和選擇的權利。
但是他沒有。
院子裡的天狹小又閉塞,清晨的光線明暗交錯,將池鉞的人生在此刻斷章,輕易終結掉他所有關於未來的設想。
池鉞在這樣的光影裡,第一次這麽明確的感知到:自己失去蔣序了。
和老家路途遙遙的寧城,那天蔣序在汽車站門口待了12個小時,從天亮等到天黑。最後一班紹江到寧城是下午4點,已經在3個小時前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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