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氣上頭,蔣序思維變得有些遲鈍,眼角不知道是被熱氣還是酒氣熏得有些發紅,他望著喬合一眨眨眼,嘴角露出笑意:“我還活在18歲。”
不是和池鉞初次見面的16歲的夏末,不是他們相愛的17歲的初春,是他們開始分別的,此後10年不再見面的18歲。
全國高考還沒有改革,不是現在如此複雜的選科制度,他們依然是6月7日,6月8日兩天的高考時間。
從出事那天開始,直到高考那天截止,蔣序已經68天沒有見過池鉞——因為家裡的事,池鉞再也沒回學校上過課。小區裡風言風語,樓下就是案發現場,蔣序也沒有再回去,借宿在喬合一家。許亭柔是沒有時間管他的——蔣正華住院,許亭柔請了假照顧對方,蔣序跟著照顧了一周,脫離危險期後,又被許亭柔趕回了學校。
這麽久以來,兩個人完全沒有聯系過。
班裡的冬陶、韓濛、甚至喬合一等人自發每周都把複習筆記整理拍照,想要發給池鉞。蔣序和池鉞的關系最好,韓濛試著提了一句,蔣序安靜了很久,最終回答:“讓喬合一發吧。”
蔣正華還在醫院,他知道這和池鉞沒關系,卻還是害怕自己忍不住怪池鉞,更怕自己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想要關心池鉞,想知道過得好不好。
好幾次蔣序複習走神,會想到池鉞不知道在幹什麽。
他過得怎麽樣,在複習嗎,他有時間複習嗎,還打算高考嗎?
但他不敢問一句。
蔣正華恢復得還算不錯,出了重症監護室又進了普通病房,等到蔣序高考前,又到了康復中心。
高考前有兩天假期,蔣序去康復中心陪著蔣正華。蔣正華催他回去複習,蔣序給他削蘋果,頭也不抬。
“你還是老師呢,不知道這兩天已經複習不進去了,要適當休息嗎?”
他把蘋果切開遞給蔣正華:“再說了,我的成績還差這兩天複習嗎?”
蔣正華住院以後,他突然就長大了,不需要許亭柔耳提面命,不再哼哼唧唧數學太難,也……不需要別人再深夜陪著複習。成績居然也沒有掉下去。
輪椅上的蔣正華也笑了,他點點頭:“還得是我兒子,隨我,自信。”
“差不多得了。”旁邊的許亭柔白他一眼,又去看自己兒子。“不許驕傲啊,考完了再說。”
蔣正華已經太久沒回學校,也太久沒回家了,忍不住有些懷念:“一轉眼你們都要高考了,我還記得你剛報文科的時候,你媽天天著急上火——”
“嘖,再上火我不也沒說話讓他讀到高考了?”
“是是是,許醫生太開明了。”蔣正華拍完馬屁又繼續憶往昔,“還有你以前,數學總是學不會,總是拉分,每次遇見李老師都要和我抱怨,我在學校裡看見他就害怕,繞著走。”
蔣序:“……”
他從來不知道老李居然在背後找自己爸告黑狀,忍不住笑:“你怎麽沒告訴我?”
“怕給你壓力唄,學習嘛,循序漸進,萬一你一著急,更學不好。”蔣正華也樂,“後來樓下那個——”
整個病房的空氣都凝滯了一下,蔣序的笑意僵在嘴角,飛快低下頭。
反而是輪椅上的蔣正華最為淡然,繼續往下說。
“那個池鉞小朋友來了,你倆一起複習,你成績不就上去了。”
他微歎了口氣:“他成績好,也不知道複習得怎麽樣。”
蔣正華扭過頭看蔣序,問:“你有沒有問過他?”
蔣序垂著眼,沒吭聲,只是搖搖頭。
蔣正華明白了,他拍拍蔣序的肩膀,語氣沉穩:“大人之間的事是大人的事,你們才多大,不要背枷鎖到自己身上,不要影響到自己。”
蔣序垂著眼不回答,許亭柔反而開口。
“池鉞之前……”
她說了一半又停住了,看蔣序垂頭喪氣的樣子,以為小孩子心裡對這家人還有怨氣,想到後天就要高考,不願意多提。蔣序抬眼,忍不住問:“之前什麽?”
“……之前成績那麽好,應該能考好。”許亭柔自然而然轉了話題,“6月8號考完那天,是你18歲的生日,你想怎麽慶祝啊?”
蔣序收回目光,心裡茫然又失落,慢吞吞答:“考完再說吧。”
考試開始那天早上,蔣序檢查了筆袋,身份證,最後看了一遍準考證。
他分到了自己學校所在的考場,這算是比較幸運的情況,畢竟熟悉的環境會讓人沒那麽緊張。
他看著看著,又想到池鉞。
池鉞學籍已經轉到寧城,是肯定要回寧城高考的。可是寧城8個考區,42個考點,光寧中在的區就有9個考點,他會在哪一個?
第二天蔣序進了學校,離開考還有一段時間,他的考場在三樓,他站在陽台上目光在茫茫人海裡盡力掃過去,一張張青春活潑,或興奮或緊張的臉,都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那個人。
他收回目光。輕輕吐了口氣。把書包放在教室外面的安置區,把兜裡的手機也拿出來,準備關掉放進去。
就在按關機鍵的前一秒,他的手機輕微震動了一下,上方顯示收到一條消息。
蔣序預感到了什麽,立刻收回手,點開微信。
樓下:加油。
蔣序目光怔怔看著這條消息,一股酸意從心裡泛起,進而發展到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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