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過要不要解釋,又覺得每次都要你理解原諒……很殘忍。”
四周安靜得落針可聞,池鉞聲音低啞。
“……沒有騙你。真的想過要來看你。”
7月盛夏的風裡,蟬鳴和香樟樹的氣味混合。18歲的池鉞透過汽車站的玻璃,對著外面同樣18歲的蔣序說。
對不起,真的想過帶你去北京。
琉璃窗將光線切割成五彩繽紛的光斑,落在蔣序單薄的脊背上。他安靜地坐了很久,久到仿佛跨過了冗長的歲月,終於聽見了浩蕩的回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蔣序抬起頭望著池鉞,眼眶紅紅的,說話帶著強行壓下翻湧情緒的情緒:“怎麽不早說?”
“不管怎樣,我的確失約了。”池鉞笑了一下。“剛重逢就急著解釋,感覺自己在賣慘。”
當年的各種陰差陽錯是他放開手的理由,卻不能是祈求蔣序原諒的借口。
可昨晚那個電話裡,蔣序聽起來那麽迷茫又無措。
池鉞凝視蔣序:“但是不想看你一直難過。”
片刻之後,蔣序低下頭看著盒子裡的東西,沒頭沒尾說出一句:“我還以為你要求婚呢。”
池鉞:“……”
在這種他以為彼此要剖析內心的時刻,沒想到蔣序突然冒出這麽一句,啞然幾秒,望著對方手裡的盒子,忍不住笑起來。
“是有點像。”
他接著說:“我要是求婚的話——”
池鉞是想說,我要是求婚的話,至少會準備戒指,也不會在教堂,應該會在申城,在你生日或者什麽有意義的日子。
但是蔣序沒有讓他說完。
教堂裡,蔣序拿起那條闊別很久的項鏈,解開穿戴扣,把項鏈重新戴回自己的脖子上,確認戴好之後才松開手,無比平淡地開口。
“答應你了。”
第76章 盛放的春
池鉞愣住了,轉頭去望蔣序。蔣序估計發覺自己的話有歧義——池鉞又沒真求婚。
他輕咳一聲,嚴謹地澄清:“我是說你之前說的追我這件事。”
下午四點,陽光透過彩繪的窗子聚攏起來,落在池鉞眼前,光怪陸離的色彩將他一顆心被燒得滾燙,像是記憶裡寧城盛夏的溫度。
高中畢業後,池鉞安葬池學良和徐嬋,又賠償了前房主的損失,背上了一堆債。大學期間打工供自己和妹妹上學。大學畢業,公司有意栽培,讓他去子公司歷練。他開始拚命賺錢給池芮芮做手術。
她的燒傷時間久,情況複雜,手術需要分開多次,每次燒錢又燒心,幸好兄妹倆攙扶著走完這段路程,結果盡遂人願。
再後來工作調動,池芮芮和他一起回到申城,她的美術天分日益突顯,池鉞又在考慮將來需不需要送她出國。
一樁樁一件件,像是永不停歇的鍾表一圈接著一圈循環輪轉,把池鉞的10年攪碎在命運的齒輪裡,拚拚湊湊,唯一還能夠完整保留下來的,只有18歲至今還沒有消退的少年愛意。
但他不知道蔣序還需不需要這種困苦時放開手,順遂時又試圖來叨擾的情感。
蔣序是那麽熱烈又灑脫,值得永遠自由恣意,值得被很多人愛,去過更好的人生。
直到他們再次重逢。
真奇怪,池鉞從來不懼怕命運,不懼怕死亡、困苦和絕望。但是重逢那一刻,不曾熄滅的幽暗的星火重燃,他終於承認自己也並不是無所畏懼。
所有“希望你幸福”都是未見面時的紙上談兵,原來他遠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害怕失去蔣序。
從請吃飯到要微信,從機場接人到雨夜表白,如今又追到寧城,頗有點死纏爛打的意思,他也已經做好蔣序很長時間不會原諒自己的準備。
但蔣序沒有。
成年後的蔣序對所有人都豎起了堅硬的城牆,唯獨對池鉞永遠保持少年人的執著和一往無前,隔著漫長的歲月又一次接過了項鏈,像是接過了愛。對他說,答應你了。
他永遠堅定純粹得像是18歲。
池鉞喉結滾動,咽下所有熾熱和酸楚,低頭牽住蔣序的手反握在自己手中,目光柔軟,像是一個吻。
在空曠的教堂裡,他聲音清晰可聞,在聖母像下和蔣序保證。
“這一次不會放開了。”池鉞凝視蔣序,聲音很低。“我愛你。”
這三個字落在蔣序耳朵裡,讓他心內一顫。手掌貼合著交換溫熱,蔣序望著池鉞,刁難:“你發誓。”
他說什麽是什麽,池鉞聽話地重複:“我發誓。”
蔣序繼續胡說八道:“你寫承諾書,公正那種。”
池鉞不假思索:“好。”
蔣序暫時滿意了,還想說什麽,背後傳來了凌亂的腳步聲,打斷了兩人的獨處。
蔣序掃了一眼,有一群人走進教堂,穿著嚴肅整潔,在瑪利亞的聖像底下站定,輕聲合唱《讚美詩》,應該是他們的彌撒時間。
這種氛圍裡在這待著不合適,兩人自覺起身離開,池鉞走在後面,聽見身後他們唱——神愛世人,叫世人因他得救。
池鉞不信教,但他想,原來是這個意思。
轉眼到了晚飯時間,兩人就近找了店吃飯。蔣序心情好,選了一家法式餐廳,點菜時喬合一發來微信:“酒醒了沒?”
這都一天了,問候來得也太晚了點,蔣序回復:“早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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