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佑年默默聽著曲隨的責罵,沒有反駁。
曲隨待沒一會兒就走了。
護士也沒來,門一關,整間病房又重新安靜下來,窗戶開著,偶爾能聽到窗外樹葉隨風沙沙動的聲音,樓下病人護士聊天的聲音,窗簾被風吹動劃過鐵杆的聲音。
除此以外,就只剩他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聲。
剛睡醒,張佑年沒有困意,他伸長手去,拿過擺在櫃子上的手機,上面顯示好幾條未接電話,皆是趙叔和芳姨的,他先播了趙叔的回去,對昨晚一直沒聯系道歉,掛斷後再打給芳姨。
“喂,佑年?你在哪呢?怎麽不接電話也不回消息,至少你要告訴我今天回不回來吃嘛。”芳姨碎碎念著,還能聽見拉開冰箱擺放蔬菜的聲音。
他這幾個月總是不回家,張建鄴那病好了有些時日,突然殺了個回馬槍回公司,揪出了不少故意搞事的,鬧得雞飛狗跳。
他沒回公司辦公,有工作來他就在線上辦公,前不久他還因為沈桂舟的事和張建鄴又吵了一架,不想繼續待在祥聯,準備獨立開公司,張建鄴自然不同意,威脅他要凍他的卡,但工作沒做完,張佑年不會立馬離開。
除卻簽合同、線下飯局等一些必須得去的場合,他幾乎天天待在延寧,睡不著就跑到沈桂舟在附近待著,會舒服多。
為此,芳姨總是找不到他,買來的菜放進冰箱,過段時間又壞了,就是不見他回去。
“抱歉,芳姨,我在……出差,忘記和您說了,這段時間您歇一歇,錢會照發,您就先不用過去了。”
“……”芳姨罕見沒欣喜應下,“佑年,你實話跟我說,你和桂舟怎麽了?”
這下輪到張佑年不知如何開口了。
“姨也不是瞎,四月那會,你不是總帶他去各種地方逛嗎?還總要我煮點對他身體好,大補的,為什麽又……”
張佑年還是沒說話。
“就當姨多嘴一句啊,要珍惜眼前人呐。”
“……嗯。”他沒有珍惜,還把機會都揮霍乾淨了。
掛斷電話,張佑年指腹在手機屏幕上停了很久,點開了“萬能監控”APP的標志,卻又停在了輸入帳號密碼處,光標閃動,他沒有繼續打字。
那棟別墅裡面不是沒有裝監控,他有裝,且裝得很隱蔽,若非特別敏銳,壓根發現不了,但他裝完後,也沒開過。
從前張建鄴也在家裡裝了很多監控,監視著他和母親的一舉一動,不用外出的時候,張佑年在書房寫作業,去琴房練鋼琴,研究各種競賽時,總是冷不丁聽見監控裡傳來張建鄴的聲音,問他為什麽歇下來了。
所以,他很抗拒“監控”,卻很自然地裝上了監控,且監控幾乎遍布各處死角,整間別墅都被監視著。
但他不曾用監控看過沈桂舟在做什麽,最多,就只有沈桂舟要出門前,他定位沈桂舟的手機,三年後重逢,他怕沈桂舟又跑,監視那台手機。
張佑年每天都會給自己找很多事情做,在公司忙得不可開交,經常去各種各樣的飯局,偶爾還會陪不同老總打打高爾夫,釣釣魚,閑余時間,他還總跑去上手語課,還有,避開張建鄴的眼線,跑去隔壁市的醫院看他的母親。
他閑不下來,有一瞬間空閑也會想方設法給自己找事情乾,唯一歇得下來的時候,或許只有看著沈桂舟手機頁面打字的時候。
沈桂舟打字越發熟練,越來越快,就算是用鍵盤打字,他仿佛總是能從寥寥幾個字,聽到沈桂舟溫和的聲音來——就算打字,沈桂舟也總是很禮貌,很客氣。
每每他停下手中的動作盯著屏幕半晌,浪費的時間簡直不計其數,換做之前,他肯定會覺得異常焦慮,不停指責自己,給自己施壓,但看沈桂舟打字似乎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浪費時間的事。
只不過,他之前從來沒發覺。
現在再發覺,早就晚了。
–
這一晚沈桂舟睡得並不踏實。
他短促地做了一個夢,又繼而驚醒,爬起來靠著床屏,看著外頭依舊昏沉沉的天,沒有一絲清晨的光亮。
他夢見自己站在一條幽深又望不見底的長廊裡,長廊很暗,沒有開燈,那看不清的盡頭,有熟悉的聲音在喊他,對他說:“桂舟,過來。”
沈桂舟扶著牆一步一步走過去,越往裡走,似乎越暗,不知道走了多久,可能很久,但在夢裡就是一轉瞬的事,眼眸適應了黑暗,他也走到了底。
最裡面長廊房間裡,中間似乎站了個人,正沉默地看著他。
“過來,桂舟。”那個人說,聲音冷冷的,又暖暖的。
沈桂舟認出來,是沈時疏。
愧疚感湧上心頭,他突然止住腳步,沒再往前走。
沈時疏救過他那麽多回,他卻自暴自棄想要消失,不惜自殘,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沈時疏。
“不是你的錯。”沈時疏說,聲音似乎有點抖,緊跟著,一雙熟悉的手伸了出來,把他拉進幾許,緊緊抱住。
沈時疏只是重複地說:“不是你的錯。”
明明他還什麽都沒說,沈時疏卻清楚地知道他在想什麽。
沈桂舟輕輕搖了搖頭,用氣聲低聲說道:“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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