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桂舟撥了電話回去,將手機放到耳邊。
紀忱正好從廁所出來,看見他正打著電話,臉色一變,問他:“你在給誰打電話?”
沈桂舟將屏幕遞給他看,卻猛地被紀忱抽走,摁下了掛斷。
一套行雲流水的操作看得沈桂舟一愣一愣地,他一臉錯愕,“怎麽了?”
“好好休息先,有什麽要交代的告訴我就好,我去和大藤說。”紀忱沉聲。
很奇怪,紀忱今天真的很奇怪。
沈桂舟不樂意,朝紀忱伸手,要紀忱把手機還給他。
紀忱只是站著,將手機藏到身後,一動不動。
鈴聲傳來,紀忱瞟了眼,是大藤撥了回來,他想摁下掛斷,沈桂舟卻一個伸手伸向手機,紀忱一邊擔心沈桂舟的傷口,一邊又防著他拿手機。
指尖不小心蹭過接通,按到了擴音。
大藤疲憊的聲音傳來。
“桂舟,你在哪?阿雅進醫院了。”
第9章 “你發燒了”
沈桂舟茫然地怔了好一會,簡簡單單的一行字怎麽也鑽不到腦海裡頭去,在心裡默念了好多遍,他的臉色越發慘敗。
“怎麽回事?”他比劃,拽著紀忱的衣服。
紀忱喉結艱澀地上下滾動了少許,拿起手機湊近嘴邊,“他在家,身體有點不舒服,等他好點兒了我帶他過去。”
沈桂舟一愣。
紀忱早就知道了,所以剛剛才會說,大藤找了他一整天。
電話從前天晚上就開始打了,前天晚上,阿雅載他回家後,就騎著電瓶車去上課。
沈桂舟猜測著,沒敢再往下想,可心裡大抵是有個底了。
他顫著指尖,“我要去,我現在就要去。”
紀忱正好掛了電話,見沈桂舟拖著這副破身子掙扎地開始收拾東西,一個拉拽給沈桂舟按回床上,“去什麽去,你這個樣子去了,叫兩人看見擔心嗎?”
沈桂舟哪有心思再去想這些,執意比劃,“我要去。”
“你知道你現在什麽樣嗎?燒了一天躺了一天,眼底青得都要發黑了,鎖骨上還……”
紀忱說了一半,沒往下接。
沈桂舟低頭逡巡,又甫一抬頭,望向牆上那面蒙塵斑駁的鏡子,倒映出個死氣沉沉的病態臉來。
還有鎖骨上的痕跡。
張佑年故意的。
沈桂舟不願再多看,抿嘴扭頭,乾咽了口唾沫,面色難堪地將衣服往上拉了拉,“穿領子高的衣服就好。”
紀忱很早就認識他了,他這副模樣紀忱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他還是有些難堪。
他和張佑年那些破事紀忱清楚,曾因為救他出來被牽連,差點丟了工作。
張佑年家裡有錢,上趕著攀附他的人隻多不少,人脈很廣,但他和紀忱當年什麽關系都沒有,猶如刀板上任人宰割的鱸魚,紀忱當年帶著他跑,可他還是被張佑年揪住了,拉回去關在那間屋子裡,越發變本加厲,他自己都自顧不暇,哪還有心去給紀忱求情。
沈桂舟還是愧疚的。
若不是他當初想方設法聯系紀忱,紀忱或許就不會被他拉進這無底洞般的漩渦中,至今還在裡頭攪和。
但他今天得去。
阿雅和大藤收留的他,那會兩夫妻也才剛起步,心得好成什麽樣,才會願意收留一個不知來源,古怪得像個逃犯的流浪漢。
這是他這輩子都還不清的情。
“我一定要去。”他不管在屋中間杵著看他的紀忱,兀自收拾起了東西來。
屋子裡很長時間都沒人講話,除了沈桂舟翻找東西的沙沙聲,沒半點聲響。
紀忱的目光沉默地落在沈桂舟身上,思忖了半晌,終還是妥了協,“我送你去,做好心理準備,身體不舒服就得回來,知道嗎?”
做好心理準備。
沈桂舟聽出那話裡的意思,呼吸一滯。
“還去嗎?”紀忱看出他的猶豫,又勸道:“等你好點再去吧。”
“去。”
他比劃,卻遲遲問不出那句“阿雅怎麽樣了”。
似乎只要不問出口,心裡的答案就不會被證實一樣。
–
醫院是個好地方,又不是個好地方,沒有人願意來這,有時候卻不得不來。
紀忱帶著他三繞四繞,坐著電梯上了急診樓四層。
“你身子要不要看看醫生,膝蓋還有……”紀忱壓低著聲音,到後頭直接沒了聲。
沈桂舟知道他想說什麽,連連擺手,交代似的紅著臉比了個短句,“不痛。”
痛他也不願看,卡裡的存款位數,他一隻手指頭都數得過來,有時候能省就省了。
紀忱沒再吭聲,沉默地在前頭帶路。
沈桂舟跟著走,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兒刺激著他的鼻腔,他時不時瞅著周圍匆匆走過行人的神色。
死氣沉沉。
比他生了病燒青了下眼瞼的臉還要疲倦。
他收回視線,埋頭走路。
拐過拐角,紀忱停了下來,沈桂舟深吸口氣,緩緩抬頭。
一扇厚重的大門緊關著,四個大字輕飄飄地鑽進他的眼底:重症監護。
猛地往他心上扣了一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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