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曲隨進來吧,幫我處理一下臉。”張佑年蹲下身子,收拾起被他隨手撒落在地上的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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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桂舟睜眼,身上蓋著條夾絨被子,他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才發覺自己仍舊坐在窗邊。
這是張佑年的房間,他就坐在落地窗邊的懶人沙發上,對面空空如也。
沈桂舟有些出神地看著對面亮紅色的沙發椅。
他還記得,在這扇房間門關上前,他曾拚命地給自己做心理暗示——不要說,不要說,無論曲越問什麽都不要說。
但他失敗了。因為他什麽都不記得了。
他不記得曲越問過他什麽,不記得自己說過了什麽,甚至不記得最近發生了什麽。
他知道自己被張佑年重新抓了回來,卻忘記被抓回來之後發生了什麽。之前常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在紀忱給他做完心理谘詢後,他忘了曾經吐露出來的事情。
沈桂舟曾經在某一次谘詢後,問紀忱他說了什麽,紀忱沉默許久,抿了抿嘴,平靜地看著他說道:“忘了也好,不要再想起來了。”
剛被阿雅大藤撿回去那段時間,他有些依賴這種感覺,只要聊一下午天,就能關上一段不想再回憶的記憶,聽起來不錯,很值,他很喜歡這種記憶被抽離身體的感覺,一並把他身上的負擔也抽走。
但還是有些抽不走的東西,比如,他永遠記得他曾經對張佑年的情感、時不時就來打擾他的“家人”、沈時疏曾經幫過他,還有,刻在他身體裡的印記。
就好像現在,他不記得張佑年對他做過什麽,卻清楚地知道張佑年做了什麽,身體的疼痛和酸澀感會告訴他。
房門被打開,沈桂舟小幅度扭頭,朝門口望去,張佑年就站在門口。
“沈時疏不在了對嗎。”聲音很輕。
他知道了。
沈桂舟意外,又不意外。他能猜到,大概是曲越探出來了,或者是他自己泄露出來的,兩者沒什麽區別。
他早就想過這一天了,早晚的事,他只能試著一天拖過一天,撒起輕飄飄的棉花就要往寫著秘密的石塊上蓋,威力不大的風一吹過,什麽都藏不住。
沈桂舟沒有說話,有些心虛地別過臉。
“那就算了。”盡管張佑年克制了,但沈桂舟還是聽出了他話裡邊夾雜著一絲顫抖。
當然,比起聲音的顫抖,他更吃驚的是張佑年的話——那就算了。
張佑年沒有追究什麽。
“我聽曲越說了,”張佑年靠著門框開口,沒有看他,“王婉和李旭對你挺不好的,我想了想,你也挺慘的,就這樣吧,湊合著過吧,我不碰你,想要什麽可以和我說,只要你別再想著跑了就好。”
沈桂舟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他肯定在做夢。
可是大腿很疼,這不是夢。
真的見鬼了。
張佑年說完,沒等他反應,睨了他一眼就走了。
但沈桂舟不會信。
他才不會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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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沈桂舟不相信,但張佑年真的沒再四處給他找茬,還讓他搬回三年前住的那間房間。
一開始他仍舊膽戰心驚地盯著不同的門,房間門、洗手間門、玄關大門,一有動靜,他就像一隻受驚的兔子,緊繃著全身的神經,害怕張佑年黑著臉解開領帶朝他走來。
但張佑年沒有。
張佑年會回來,但不會搭理他,要麽回房間換衣服後下來吃飯,要麽窩進沙發裡看書,但大部分時候,還是拿走需要的東西就離開了。
徒留他一個人坐著瞎擔心。
他擔心並不是多余的,三年前張佑年就從來不管他開著門亦或是關著門,只要他不滿了,想給沈桂舟找事了,那扇門形同虛設,他在這裡住了短短半年,張佑年不知道踹壞了多少門鎖。
如今這些門突然有了他的用處,在他心底築起高牆,攔住外頭的洪水猛獸,但這些“牆”仍舊是透明易碎的。
他還是不相信張佑年。
只是沈桂舟不會想到,再次掄起錘子擊碎這些高牆的不是張佑年,而是曲越。
芳姨做完中飯就打算走了,臨走前走到沈桂舟旁邊問他:“桂舟,今晚的菜吃得慣不?”
芳姨最近總是在煮完一頓臨走前告訴他,她明天要煮什麽菜,問他喜不喜歡吃,有沒有更想吃的。
當著張佑年的面,他不想給自己惹事,問起喜不喜歡一律答喜歡,問起有沒有想吃的一律答沒有。
後來芳姨就換了種問法。
她會戴上眼鏡滑動手機,在手機相冊裡找出一堆菜品照片,一張一張滑給他看,問他,要不要吃這個,或者下一個,只要他回答都好,芳姨總是執意要他從裡面挑幾樣菜品來。
他拗不過,憑著記憶從裡面挑了幾樣張佑年喜歡的菜來——這份記憶還是大學時期的。
大學那會偶爾在食堂碰見,他總是能看見張佑年幾乎隻固定吃那幾種,鹹的番茄炒蛋、絲瓜雞蛋炒木耳、蝦仁蒸蛋等,反正都是清淡的,偶爾拿著保鮮盒,也跟著同學一起到食堂吃飯。
當然,保鮮盒裡的看起來就很貴。
那晚,芳姨端著番茄炒蛋上桌的時候,他嘗了一口,居然是甜的。
“怎麽了?”芳姨看他一臉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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