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太過於真實了,他看不清沈桂舟的臉,耳邊似乎真的聽見了一陣又一陣的慘叫和求饒。
張佑年抬起手捂住耳朵,縮著脖子閉著眼,眼淚先是不作聲地往外流,緊接著他吞咽了幾口唾沫,溢出了幾聲啜泣,然後就情緒奔潰的號哭。
“怎麽了?”沈桂舟嚇壞了,喉嚨沙啞。
張佑年沒回應。
“沒事的,沒事的,救援隊肯定很快就來了。”
沈桂舟安慰著,但張佑年依舊在哭。
沈桂舟頓時手足無措起來,他背上那塊板砸了他一下,但是遭牆角卡住了,總歸沒再給他造成壓力,但他也被限制住了,根本動不了。
他不敢貿然抬手,怕一拱肩,害那板移了位,真墜下來,他們兩人都要完蛋。要不然他一定抬起手來幫張佑年抹眼淚。
手動不了,那就唱歌。
“我給你唱歌,你不要哭,我們很快就能出去的。”
他沒學過幾首歌,老師教過幾首,但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那幾首兒歌。
於是,沈桂舟用那五音不全的嗓子,哼唱起了《小星星》。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唱完《小星星》就唱《小兔子乖乖》,唱完再唱《小燕子》……一首唱過一首,張佑年終於不哭了。
“別唱了……你嗓子都啞了。”張佑年抬手捂住他的嘴。
“那你不要哭。”
“我那是做噩夢了……”
“那也不要做噩夢,我們會沒事的,”沈桂舟咳了一下,“你要是覺得難受,就喊我,我會回答你的。”
“沈桂舟。”
“嗯。”
“沈桂舟。”
“嗯。”
“沈桂舟。”
“嗯。”
……
張佑年喊一聲“沈桂舟”,沈桂舟就回一聲“嗯”。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聽見了四周有些嘈雜的聲音,張佑年眼睛一亮,一掃疲倦,扯著嗓子大喊:“我們在這裡!我們在這!”
腳步聲越來越近,頂上的瓦礫碎片被一點一點剝開,搜救人員打著燈往裡張望後,興奮地抬頭喊道:“這裡!這裡面有兩個小孩,這裡!”
眼睛被套上一層遮光布,張佑年隻覺得身體一陣輕盈,眼前一陣光亮,他被擁進溫暖的懷抱裡,耳邊是救援人員的安慰:“沒事了,沒事了。”
他好似被抱起放到了擔架上,拽著沈桂舟衣袖的手卻不肯放開。
“弟弟,得救了,你們都沒事了。”
“我不要和沈桂舟分開!”他害怕,這一分離就再也見不到了。
“不分開,但醫生要分開給你們檢查包扎。”
“叔叔,”還有一件事,“沈叔叔好像被埋在下面了,你們找找他好不好。”
“好,叔叔來找,你不用擔心哈。”
“他是為了救另一個小孩才沒及時跑出去的,他很好很好,你們一定要把他救出來……”張佑年念著,哽咽得不行。
但沈桂舟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心早就沉至谷底了。
張佑年再睜眼,是在延寧的醫院。
他媽媽找人把他送了回來。
他求著媽媽把沈桂舟也帶過來。
但被他爸爸拒絕了。
從那之後,他就再難找到機會,跑去找沈桂舟了。
–
沈桂舟閉上眼失去意識後,眼前好似蒙上了一層黑布,還有老式電影播放器的聲音,哢噠哢噠,好像有什麽在打轉。
他先是看見“自己”從沈和手中接過手工汽車,兩眼放光,然後看見“自己”透過門縫看王婉指著沈和罵,再看見“自己”被一群人圍著踹著,說著些肮髒刺骨的話。
這是走馬燈吧。
走馬燈倒是齊全,把他忘掉的那些記憶都還給他了。
“你們不許欺負小舟!”紀忱擋在他跟前,推開眼前的小孩。
“你和他玩,你以後也當小三!”
“他爸爸才不是小三!”
“怎麽不是,他媽媽本來要和李叔叔結婚的,都是因為他爸爸。”
說不通,紀忱直接上腳踹,最後兩人鼻青臉腫地蹲在河邊洗臉。
他那時候還感動哭了,認為紀忱是他最最最好的朋友。
但這些話,也是他最最最好的朋友傳出去的。
紀忱總是和他說:“那些人骨子裡就壞,只有我對你好,你別和他們玩。”
他應下,可真有同學想和他交朋友,他又希望紀忱也能和他們也成為朋友。
但紀忱總會生氣,質問他,為什麽拋棄他。
“小忱,他不是壞人,他願意和我們交朋友。”
“可我只有你一個好朋友。”紀忱說。
爭論不休,最後不了了之,沈桂舟什麽新朋友也交不到。
然後他總是會被欺負,嶄新的衣服總是會被弄髒,走著走著頭頂就會被倒水,頭髮總是黏上黏糊糊的口香糖,他隻得連著頭髮一塊剪掉……
還有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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