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床簾阻斷了大量光線,身形消瘦的謝母安靜地睡著。
藥水輕而緩慢地湧進她蒼白的皮膚裡,脆弱得仿若吊針便是她與這個世界保持關聯的唯一憑借。
夏斯弋沉默地站在一旁盯著,等待謝青隨的歸來。
披在身上的外套意外滑落,一張折疊的紙張翻身一躍,掉落在他的腳邊。
縱橫交錯的框格透出紙背,吸引著他的注意力。
夏斯弋彎身,拾撿起那張功能不明的紙張,他翻開查看,表情逐漸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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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青隨比夏斯弋預想的離開了更久,他回來時帶了個人,應該是之前提過的護工。
護工阿姨遞了杯牛奶給他:“小夥子還沒吃飯吧?先吃點墊墊,照顧別人要先學會照顧自己。我有很多雇主都是看護親人時不注意自己的身體,累壞了還要額外分神治病。”
夏斯弋擺了擺手,可惜拒絕無效,那杯牛奶硬是被塞進了他手裡。
熱情地關心完,護工阿姨才去了謝母床邊。
“我知道我請你吃晚飯你肯定不同意,喝點東西總可以吧?”謝青隨悶聲道,“還在為下午的事惱我嗎?”
牛奶杯外的塑料袋不適地伸展著,發出細碎的吱咯聲。
謝青隨低眉道:“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你走後我想了很多。我明白你說得是對的,等我媽的情況穩定下來,我會好好和棠光說明白的。”
這番話顯然與下午在救助站時,意圖與鍾至爭搶的態度大相徑庭。
夏斯弋愣了一下,旋即點頭:“那就好。”
他移步離開,謝青隨從病房裡追了出來。
“剛才的事多謝了,以後我大概率不會出現在你們的生活裡了,所以我能送你一程嗎?算是最後的道謝。”
夏斯弋斜眸與他對視,醫院的走廊燈光花白,促使周遭的一切都褪了色。
他緩緩:“好。”
醫院後的小路寂靜無聲,兩人的腳步聲明晰,像是踩在空蕩的鼓面上。
從病房裡一路拎出來的牛奶在手中搖搖晃晃,謝青隨出聲問他:“你不喜歡喝牛奶嗎?我這兒還有豆漿。”
夏斯弋穩了穩手裡的塑料袋,頓了頓,垂眸道:“會好喝嗎?”
秋風削去他語調中的頓挫,令他的提問顯得有些不明所以。
謝青隨接起他的話音:“這家醫院做的還可以,可以試試。”
夏斯弋端起手裡的豆漿,剝開外面的塑料袋,插進了吸管。
在對方的注視裡,他嘗了一口。
牛奶的陰影自吸管上移,沒入口腔,夏斯弋搖搖頭,放下了包裝杯:“味道很不好,我喝不慣。”
他收起杯子,繼續行走。
蕭瑟的冷風卷起馬路邊緣的落葉,掃過裸露的皮膚,反常地在夏斯弋胸前掀起灼熱。
慢慢地,夏斯弋覺得步子有些飄,時而能踩實地面,時而又在踏空。
謝青隨扶住他,推著他倚住牆壁。
“差不多就走到這裡吧。”他低聲,“看樣子,藥效已經發作了。”
謝青隨後撤半步,沿著粗糙的牆壁倚靠下來,坐在半乾不濕的地面上。
後背的摩擦撕開他皮囊外溫和的罩子,露出危險的本色。
他語氣平靜,仿若只是在說著稀松平常的話:“不建議你跑,這附近都沒人,以你現在的狀態跑不掉,還有被我下重手的風險。”
把當下的情況分析得頭頭是道。
夏斯弋輕哂一聲,竟也真的沒走,學模學樣地滑坐下來,審視地看向謝青隨,流露出一種不該屬於受害者的從容。
“你在給我的牛奶裡加了什麽?”
“一點會讓你安靜、聽話的東西,不用太放在心上。”
謝青隨如是回答著,仰頭枕在堅硬的牆壁上,卻顯得格外放松。
“那你困住我,總該有意圖吧?”
夏斯弋的問題接二連三,沾染著夜色的晚風撩起謝青隨的發絲,他微微收合後仰的下巴,對上夏斯弋的眼神:“喜歡你?”
他乖戾一笑:“首先排除這個答案,畢竟人生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是在恨你中渡過的。”
他的笑裡析出幾分苦澀,又很快被其他冗雜的情緒蓋過,他聳聳肩:“好吧,其實我也只是請你給我留點把柄,好從鍾至手裡換到一些……證據。”
夏斯弋搖頭訕笑:“那你的如意算盤可就打錯了,我和鍾至的關系就是你在KTV門口聽到的那種。下午的鬧劇只是演給你看的,早知道會是這樣,我就不費那個勁了。”
謝青隨嘲弄一笑:“我還真有點分不清了,你到底是真看不懂,還是欺騙別人前先騙過了自己?”
夏斯弋有些迷茫,不知道他想說什麽。
“鍾至那麽喜歡你,你總不至於一點也感覺不到吧?”
“……”
流動的迷惑滯結成冰,凍住了夏斯弋所有的反應。
不安的心跳從中突圍,“嗡”地向外衝撞,碎裂的冰碴沿著震蕩墜落於身體的每個角落。
不可置信的詰問在腦中炸開。
誰……喜歡誰?
第47章 過往與不堪
謝青隨從地上拾起一顆沾著泥漬的石子,隨手往夏斯弋身上一丟:“別發愣了,要想回去想,我對你們的感情不感興趣。”
他掀起眼皮直視夏斯弋:“我回答了你兩個問題,也輪到你回答我一個了吧?”他頓聲,“你是不是依然沒想起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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