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斯弋其實幾次都想向鍾至確認當年他會來接自己的緣由,可又擔心對方說什麽致他“難堪”的話,斟酌了幾遍也還是沒問。
回到津松市時已經是傍晚了,他們請的假隻到今天,明早還有早課。
夏斯弋想回家拿點東西,建議鍾至先回宿舍,可鍾至偏要跟著他回去,阻止了好幾次軍事無效,最後才勉強將人攔在了門外。
門口多了雙鞋,是母親的。
最近幾次回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撞到母親在家。
昨晚鍾至的攤牌打得他猝不及防,他也有認真思考過他和鍾至之間的這份戀愛協議該何去何從。
而今早兩位母親的來電和誤會令他清楚地明白,要想幫鍾至走出這份似是而非的感情,他必須先處理掉這層虛假的關系。
即便是今天他和母親沒碰上,他也是準備單獨找一天請人回家面談的。
既然有這個機會,他就趁現在快刀斬了亂麻。
他環視一圈,母親不在客廳,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臥室裡歇息。
他輕手輕腳地靠近主臥,聽覺先於視覺接收到了信息。
“正年,我又來和你絮叨了。”
他停步在臥室前,透過主臥狹窄的門縫,他看見母親正含淚對著他們一家人的合照自言自語。
這些年來,母親從不會展露出這種情緒,或者說,她從不會在自己面前袒露這種脆弱。
母親顫巍巍地撫上相框,語調低低:“我好像是個沒用的母親,給不了弋弋更多保護。我時常想,如果他能早點成家,就能擁有一個真正能互相扶持照顧的人,就像從前的你我那樣。”
她低頭抵在照片上,渴望從其中汲取到過期的體溫:“我知道我可能給弋弋帶去了一些困擾,也違背了你以前的教育理念,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屋內湧動的對流發出一聲冗長的喟歎,夏斯弋的心跳也跟隨著無聲沉降。
“你別怪我給弋弋安排了男朋友,小鍾是個很好的選擇。他是個無可挑剔的孩子,以前你也那麽喜歡他。弋弋要是能一直待在他身邊,我也算是能安得下心來了。”
黃昏的光線落在母親單薄的背脊上,勾勒出她不堪支撐的身形。
柔和的風從背後擁住她,訴諸著穿隔空間的安慰。
“對不起正年,真的對不起……”
突然之間,夏斯弋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他靜默地向後移步,不落忍於打擾此刻母親悱惻的傾訴。
今天他本不該聽到這些,母親應該也不願意他聽到這些。他緩慢踏出屋子,斂去自己的痕跡,營造出他從未回來過的假象。
不遠處的小觀景林裡,鍾至正百無聊賴地數著竹葉,穿林的夕陽影影綽綽,如同碎金的亮片墜落於他的發間、肩膀,襯得他整個人都熠熠生輝。
母親的擔憂如洪潮般往複,在夏斯弋的腦海裡洶湧波瀾,湍急的漩渦中心裡浮沉的皆是鍾至的名字。
他一步步踏近鍾至的背影,目不轉睛地看著母親眼中這個無可挑剔的人。
他提起一口氣,出聲問他:“鍾至,你為什麽會喜歡我?”
不知是驚訝於他回來得太快還是自己說話的內容,鍾至轉過頭,眉眼間鋪著淡淡的意外感。
淺色的眸底盛著落日的余暉,折射的溫情迅速覆過驚異。
鍾至淺笑著看向他:“我還以為你打算一直逃避這個問題,直到被我逼到不得不面對,沒想到居然還會這麽主動地提起。”
夏斯弋也不知道他混亂的腦子裡裝的是什麽,只是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所以,到底是什麽?”
鍾至抬手撫了撫下巴,思索道:“那我能先問問,你為什麽覺得自己不喜歡我呢?”
夏斯弋不理解他的提問:’“不喜歡……需要理由嗎?”
鍾至順著這個答案反問:“那你覺得喜歡需要嗎?”
“……”夏斯弋明顯哽住了。
他扯了扯嘴角,不滿道:“你這回答多少有點避重就輕。”
鍾至頗感讚同地頷首:“有點道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認為,你斬釘截鐵地拒絕我,理由也用得太避重就輕了?”
夏斯弋“嘖”了聲,正視他,道:“那你覺得怎麽才不算避重就輕?”
這句話尾音一落,鍾至的眼尾忽而上揚三分,夏斯弋直覺自己踩中了什麽危險的陷阱,下一秒就會被他的計謀困縛,無可逃脫。
果然,鍾至無聲息地向他大跨近了一步,整張臉在他眼前遽爾放大。
夏斯弋下意識後撤,卻被鍾至極有先見之明地鎖住了後頸。
縮近的距離僅能容納兩人的呼吸,排斥著周圍一切龐雜的干擾。
鍾至的聲音又低又輕:“那……你要不要換個方式回答我的問題?”
夏斯弋茫然地掀起眼皮:“什麽方式?”
“我們來試試,你是不是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鍾至不緊不慢地提出建議,搭在夏斯弋後頸的手勁持續增大,禁止著他的所有躲避和偏移。
夏斯弋無意識地屏住呼吸,喉結上下滾了一圈:“要怎麽試?”
“親吻是檢驗愛意最直接的方式,你要不要試試,親我一口?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鍾至的聲音蠱惑,每節話音都仿若經過精致的調節,譜出最撩人心弦的曲調,妄圖誘捕無從設防的小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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