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旁邊的駱影扭頭盯了他一眼,被喂了一個栗子。
楊哥出去接了個電話,余明明用手肘戳了戳駱影的腰。
“哎,說說。”
說什麽。駱影低頭吃著栗子,用腦電波回答他。
余明明輕松地讀懂了他的電波:“說周澤堯啊。還能說什麽。”
電波沉默了。
“他真是碰巧過來的?這鳥不拉屎的地兒。你們真沒通過日益發達的社交網絡聯系過?”
社交網絡?
要真能有點什麽聯系方式,他也不至於那天跟個犯罪分子一樣虎視眈眈。
微信必然是沒有的,駱影連高中同學都隻加了兩三個。當初畢業後,駱影倒是嘗試過用余明明的微博號搜周澤堯的名字,但什麽都沒搜到,倒是忘了刪搜索記錄,被余明明翻了一百零八個白眼。
駱影想到這,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好笑到終於開了口:“我怎麽聯系?我跟他又沒什麽關系。”他的聲音和他陰鬱的氣質不符,又綿又軟,剛才這句聽起來反倒像在置氣。
余明明果然笑出了聲:“這話聽著也太酸了......”
話沒說完,揚哥回來了,抽了張紙擦著手。
“有個網紅下周一一大早要過來,給他的杜卡迪換個皮,方便以後拍照,”揚哥對著駱影說,”小駱那天早點過來吧。”
“我能過來嗎,揚哥,”余明明說,“還沒見過網紅呢。”
“男網紅,有什麽看的,指不定還沒駱影好看呢,你想來就來吧。”揚哥笑了。
最後一顆栗子撥完,余明明站起身子準備走,突然回頭衝駱影說:“今晚你早點來酒吧,有驚喜。”
下午稍微比早上暖和一點,但風仍舊保持著不變的力度,駱影從車行出來的時候,穿著那件權當擺設的薄毛衣,風吹得他眼睛都睜不開。
今天揚哥沒留他吃飯,他本想回家換件衣服,想了想余明明中午那句話,還是聽話地往酒吧走。
余明明這個人,雖然非常不靠譜,但偶爾會有一些突然發光的瞬間。
這是他第三次對駱影說驚喜這個詞,上一次是帶著駱影參觀了他奶奶馬上要搬進去的護理中心,第一次則是駱影18歲生日的時候。
駱影初中因為家庭原因留了一級,他的18歲是在高二。他在學校基本不怎麽講話,沒提過自己的生日,他奶奶也從來記不得生日這種事。從小到大,他都沒生日這個概念。
唯有18歲那一天,清早到了教室,發現書桌裡一個很小的禮物袋,裡面躺著一隻印著披頭士的zippo。晚自習的時候被余明明叫到了空無一人的實驗樓,鬼使神差地變了一個巴掌大的慕斯。在駱影說不清的眼神中,又掏出來一個粉紅色的香薰蠟燭,不比那慕斯小多少,立在旁邊,相映成輝。
“從學委那裡順的,將就一下。”
余明明用嘴上的煙點燃了蠟燭,誰知這粉紅色的蠟燭竟散發出檸檬味。
那還是駱影有生以來第一次過生日,他當時有些不知所措。
“許願啊,大哥,”余明明吸了一口煙,“哎你沒經驗,要不我來幫你許吧。你把眼睛閉上。”
駱影倒真的閉上了。
“別人幫許應該沒什麽不能出聲的規矩了吧。我想想,第一肯定要你身體健康,第二要你奶奶和你慈父我身體健康,第三,還有啥,”余明明想了想,“那就祝你這段感情,呃,有個好結果吧。”
好結果是什麽結果,駱影心想。
他這段感情,比追慕更暗淡,比暗戀更癡人說夢。他不敢做任何事,也不曾抱有任何念想。這些情愫漂浮在一個陰暗潮濕的角落裡,他懵懂地躲在裡面,悄悄扒開一點縫隙去看漏進來的光。
這些情愫無始無終,他都不知道它們是從哪裡衍生而來。
周澤堯是駱影的高中同學,他在那個學校確實像一道光,那種不羈卻又隨意的,直射到人心裡的光。雖然按理來說駱影並不是趨光而行的人。
在才接觸的時候,駱影沒覺得他有什麽不同。他確實是耀眼的,眾星捧月的,但這卻並不是他影響到駱影的特質。相反,他那些不經意的瞬間,才成了真正的隱患。
在駱影的認知裡,所有事都是需要理由的,說話是需要理由的,做事是需要理由的。但周澤堯卻是不需要的。他會在人潮之間不經意的沉默,會文不對題地問駱影話,卻也不需要駱影回答。
他第一次意識到事情不對的那一天,他正坐在實驗樓四樓的樓梯上。學校的實驗樓俯視來看是一個鏤空的矩形,中間是種植著各種教科書植被的生態園。晚上的實驗樓理應空無一人,除了晚自習偷偷溜來抽煙的駱影,而那天他卻從樓梯居高臨下地看到了生態園角落的周澤堯,和他當時的女朋友。
他本應該抽完這根煙就走,他的腳步一向很輕,不會驚動樓裡的其他人。
但他沒有。
他靜默地注視著他們,像他那之後很多個夜晚一樣。
他聽不清周澤堯在說什麽,只看得見一些瑣碎的動作。撫摸,擁抱,依靠。他往裡面挪了挪,確保他完完全全處在黑暗之中,然後點燃了第二根煙。
他藏起來了。這是他最擅長的事。
但有些東西藏不起來了。
那天之後他的生活並沒有什麽本質的變化,駱影的沉默像是刻在他骨子裡的事。無論他心裡的情感有多麽複雜,滲透出來的東西永遠只有那麽一些,與之相對的,他想要的也就只有那麽一些。他不想要有什麽回應,也不想要有什麽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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