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他們審了劉先明多久?”
“我記不得了啊......一個月吧。”
“劉先明一個字都沒說嗎?”
“也不是完全沒開口,”傅穹勾著身子回答,“偶爾出了幾聲,但是前言不搭後語,所以審訊員一直覺得他態度不配合,什麽都沒問到。”
“那你們怎麽定的他的罪?”
“那學生是他親手捅的啊,”傅穹說,“所有人都看見了,他不是還跟那學生說了對不起不該信他之類的話,況且審的時候他全程沒有否認過任何罪行。”
對。所有人都看見了。他也看見了。
他親眼看見那把匕首深埋進了陳徊的身體。
良久,李雨遊做了一個決定:“審訊記錄,你能看到嗎?”
“什麽?”傅穹不解。
“劉先明的審訊記錄。”
“不是不可以,”傅穹躊躇道,“但得去軍科所看,你知道的,這種絕密信息只有內部網才有。”
“去,”李雨遊說,“現在就去。”
出酒店大門的一瞬間,人工降雨如期來臨。雨水如灌,把所有樹木衝刷得凌亂不堪。
聞緒在門口拉住李雨遊:“這是在計劃之外的,有風險。”
李雨遊抬頭:“但我必須要去。”
傅穹給司機打了電話,車已經在門口候著,隻留了一個司機,沒有任何安保。出房間前聞緒找前台要了三件雨衣,最大號的雨衣在李雨遊身上顯得很空闊,過大的袖口剛好能夠完美裝下那把槍。
三個人冒雨坐進後座,槍離傅穹的腰側前進了兩公分。
傅穹咳了一聲:“先不回去,我帶他們去趟軍科所。”
一路上雨勢不見停,沒有人說話,雨刮發出了車廂最強烈的聲音。
軍科所在十一區最西邊,車程需要花費一個小時。
雨水讓這個凌晨變得無比模糊,李雨遊覺得自己的意識也變得模糊起來,他必須用沒拿槍的那隻手狠掐自己大腿,才能勉強維持這個姿勢。
他第一次進十一區時也下了大雨。但不是人工的,是自然降雨。
他那時沒有傘,連雨衣都沒有。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就算此時此刻一無所有,但總有人為他鋪了條路。他有方向,有未來,有能去的地方,就不會迷失在雨裡。
劉先明給了他第一把傘,帶他進了臨時的出租屋。屋子裡全是書、筆記本和實驗器材,劉先明把所有的東西移開,把傘隨便掛在屋門上,告訴他,抱歉,條件很拮據,暫時先待會兒,後面劉先明會想辦法。當時的李雨遊沒有告訴劉先明這是他見過最厲害的房間。
也許自己未來能成為劉先明這樣的人。
到那時候,他不會是任何人的累贅,所有的實驗成果,都是他對這個社會價值的證明。
後來那把黑傘和劉先明給過他的所有書籍,被李雨遊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
陳徊給了他第二把傘。他才進軍科所五個月,從來沒有在如此秩序分明的環境裡生活過。在一個雨天,他不想淋雨,想抄近路,不知怎麽拐進了一扇矮矮的門,然後再也找不到出口。左轉右轉只看到一個很陳舊的牌子——保密處。他打電話給陳徊,才知道自己進了禁區。
通完話十分鍾裡,陳徊撐著傘出現在自己面前。
遊羽覺得自己可能喜歡陳徊,但他從頭到尾都沒說過這件事。因為他的喜歡太廉價了,只是貪戀陳徊對他的溫柔。可是陳徊對誰都很溫柔。
陳徊翻牆翻得渾身是泥,那把傘被舉在他們頭頂,陳徊沒有批評他一句,隻說我帶你出去。
後來那把傘成了陳徊遺物,被他家人收走,李雨遊再也沒見過。
車一個急刹。車內所有人都往前撲了一步。
司機道了個歉:“前面有棵樹應該是被雨衝倒了,橫在路中央,必須得繞一條路。”
新的路看起來有點偏僻,隔著雨無法判斷他們具體在什麽位置。
李雨遊的頭在搖晃的車程中繼續撕裂一般痛。
後遺症。那該死的LSD-29後遺症。李雨遊回憶那幾場雨都有些模糊了。一定是自己忘了什麽,所以現在才毫無頭緒。在組裡的日子,明明有很多瑣碎細節,但已經被這後遺症磨得粗不可見了。而偏偏這樣殘缺的自己,又是唯一幸存的人。一定有什麽是自己忘記的。
車速越來越慢,最後司機打了雙閃燈,停在了路旁邊。
司機再次道歉:“雨太大了,剛才沒看清,好像壓到了什麽,輪胎出了點問題,我去換個備胎。”
司機下車後,聞緒突然出聲:“這一段路也太難走了吧。”
傅穹聽出了他言下之意,趕緊解釋:“你們看著的,我從上車以來什麽通訊設備也沒摸過,一聲都沒出,什麽都沒做啊。”
李雨遊往窗外看了一眼,發現他們不是唯一一輛停在路邊的車,前面有兩輛越野也同樣打著雙閃停住,看起來這一截確實路況不平。
聞緒問:“離軍科所還有多遠?”
傅穹回答:“大概二十分鍾路程。”
見沒人追問,傅穹又補充道:“說實話我不清楚你們為什麽非得去看審訊資料,真的一點信息量都沒有,劉先明都沒說幾個完整的句子,一直支支吾吾的,看了也不會得出什麽結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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