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是聒噪的音樂,顧禦不滿地將腿上的人推開,拿起桌上的酒杯,沉默著又給自己倒了杯不知名的酒。
“自然輪不上咱們顧少伺候,”那人聲音突然壓低,“人這不是已經自個兒來了麽。”
顧禦下意識望向酒吧包廂門的方向,眼底飛快閃過一抹得意卻輕蔑的笑意。
他就知道,就算自己不邀請,夏暘也會像以前那樣黏上來。
廉價得很。
站在門口的青年渾身濕透,柔軟的發絲黏在白淨的臉上,嘴唇也凍得微微發白,與那雙通紅的眸子形成十分鮮明的對比。
眼淚沿著臉頰匯集至纖瘦的下巴,直直朝下墜去。
也不知道他來了多久,又聽了多久。
渙散的眸子對上顧禦冷淡打量的視線,他整個人也宛若一朵斷了莖的花般直直朝著地面墜去。
手裡拿著的禮物盒也落在了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三月,雪才剛完全化掉沒多久,溫度還沒能升得起來,春雨雖然細密柔和,卻涼得刺骨。
包廂內頓時一陣嘩然。
迷迷糊糊中,夏暘聽見一道聲音說道:“讓酒吧的人帶下去處理,別敗了我生日局的興致。”
是了。
今天是顧禦的生日。
這副身體再次控制不住地精心準備了送給顧禦的生日禮物——一塊幾乎花光他所有積蓄購買的領帶夾,冒著雨偷偷跑來了這家顧禦經常來的酒吧。
夏家雖然沒有爺爺在時那麽繁盛,遠遠比不上有顧泊川坐鎮的顧家,但不至於短了夏小少爺的吃穿用度。
可自從這副身體天天跟在顧禦後面倒貼,家裡人開始大幅度縮減起了他的生活費和零花錢。
他知道家裡人是不支持他追顧禦的,即使夏家不如以前了,也不會犧牲他去聯姻。
他也並不喜歡顧禦。
可他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不去倒貼顧禦。
正如同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送顧禦領帶夾那樣。
明明顧禦從來不穿正裝,根本用不上這個領帶夾。
但在意識模糊暈倒之後,一大片文字陡然湧進他的腦中,砸得他最後一點意識也昏沉了下去。
但他在這些文字中找到了答案。
原來,他生活的世界是一本書。
顧禦應該是書中主角攻,而顧禦的白月光寧知白應該是書中主角受。
而他,是書中的哭包美人炮灰。
他是主角的墊腳石,是給主角提供蘇感爽感順帶著促進兩人感情的存在。
必要的時候還會將整個夏家都拱手送給對方。
畢竟他是夏家最受寵的小少爺,想要什麽撒撒嬌家裡人便都會給他,包括一些與公司有關的機密文件情報也能輕易偷竊得到——家裡人從來不會防他。
他送顧禦的領帶夾會被用在幾個月後顧禦的畢業典禮上面,寧知白見了心底微醋,從而帶著顧禦前往廉價的精品店買一個新的、價格不及他送的零頭的領帶夾。
書中描寫收到寧知白領帶夾的顧禦開心得像個三四歲的孩子,他說這是他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
兩人的感情漸漸升溫。
而他送的那個則會被顧禦當著寧知白的面毫不留戀地丟入商場的垃圾桶內。
夏暘隻感覺心臟一抽一抽的疼。
倒不是為這對狗男男心疼。
而是心疼那個自己很喜歡的領帶夾,心疼書中被他一手摧毀的家破人亡的夏家。
“暘暘,哪裡不舒服嗎?怎麽又哭了。”女人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旋即,溫暖的手掌撫上了他的頭頂。
夏暘努力睜開眼睛,卻發現視線早已被淚水模糊,只能隱隱約約看見自己身處的地方白茫茫一片。
想也知道是在醫院病房。
聲音來自於媽媽。
似是察覺到他睜眼的動作,女人趕忙拿出柔軟的濕紙巾給他擦起了臉上、眼睛上的淚水。
眼前頓時清爽了許多,就是頭依舊很痛。
夏暘下意識眨了眨微腫的眼睛,睫毛還是濕的,黏黏的並不舒服。
他從小就很容易掉眼淚,這個毛病一直到長大都沒有改變。
醫生也說他就是淚失禁體質,和健康沒關系,注意情緒穩定就好。
現在他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容易掉眼淚了。
——因為他是書中的“哭包美人炮灰受”。
這是他的人設。
他要扮演好嬌氣、動不動就哭的嬌弱形象,好與顧禦心中的白月光寧知白形成對比,襯托出寧知白的堅韌、自立自強。
畢竟寧知白家裡貧窮,卻能憑借自身努力考上帝都最好的A大,年年都拿獎學金,畢業之後更是因為優秀的成績師從國內頂尖的珠寶設計師。
與他這種從小家裡堆砌所有優質資源捧出來的小少爺實在不同。
可從書中那些文字中夏暘知道——寧知白並不是他表現出來的那個樣子,他甚至比顧禦還要陰暗許多。
寧知白的高考成績是雙胞胎弟弟替考來的。
原因是弟弟高考前得了癌症,命不久矣,家裡人便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寧知白的身上,甚至pua弟弟替寧知白高考。
可書中卻讚揚道——“寧知白帶著弟弟的那份希望報考了他最愛的專業,帶著他的那份信念繼續前進下去”。
多麽荒唐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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