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不到許最再低頭乖乖聽話了。
她可能再也無法用以前的方式管教他了。
蘇文麗想過聯系學校、聯系另一個男生的家長,但那天許最說的話太狠太絕,讓她覺得陌生,以至於她一時竟無法繼續用習慣的方式來強橫地“解決問題”。
她在心慌。
許最已經暴露出隱藏的那一面了,她在怕,如果她繼續插手,事情會不會變得更糟糕?
再者,這件事情終歸不光彩,無論出於什麽原因,她都不想把這事鬧得人盡皆知,那樣實在太難堪。
她還在想,事情走到這一步,到底是誰的錯呢?
是她的錯嗎?可她只是想要自己的孩子變得更優秀,她是在為他好,她費了這麽大勁讓他變成一個好孩子,難道她還錯了嗎?
她坐在湖邊吹著冷風的時候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可她沒有想通。
她實在想找個人問問,所以她和紀因藍坐在了咖啡店裡,可又相對無言,不知從何聊起。
最後還是紀因藍先開了口。
他看著蘇文麗,試探地道:
“許最……他挺好的,您……不用擔心。”
“嗯。”蘇文麗自嘲地笑了笑:
“沒了我這個事事管著他逼著他的媽,他當然挺好。”
“……話也不能這麽說。”
“不是嗎?反正我哪哪兒都是錯的,外面的誰都比我這個親媽要好,他頭也不回地就走了,我怎麽罵他哄他都不肯回頭,我事事想著他為他好,十八年……整整十八年,我養了一頭白眼狼。他是我懷胎十月從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我能害他嗎?”
蘇文麗說著說著就流了眼淚,她捂著臉抽泣著:
“他爸什麽也不管,就知道工作工作,兩個孩子都得我顧著,我沒有工作嗎?我沒有自己的事業嗎?到頭來,我這個事事操心的媽倒還成罪人惡人了,我……”
紀因藍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紙巾,抽出兩張,默默推給了蘇文麗。
“您是他親媽,您當然不會害他。”
紀因藍找了個切入點,謹慎措辭:
“但您以為的對他好,只是站在您的角度覺得好,他不一定想要。”
“……”蘇文麗瞪著一雙通紅且沾滿淚痕的眼睛望向他。
“打個比方,許最喜歡吃蘋果,但您覺得蘋果沒有營養,硬要塞給他一個梨。您覺得這是對他好,可能梨確實比蘋果更有營養,但這不是他想要的。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蘇文麗坐直了身子:
“這哪裡是蘋果和梨的問題?他是個孩子,他的三觀都還沒成熟,他知道什麽是好什麽是壞、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他要是喜歡偷喜歡搶,我也得縱著他不成?”
“那當然不行,家長是得引導,也得管著束著孩子的選擇,但不能事事都插手,那跟拿著線操控木偶有什麽區別?”紀因藍輕笑一聲,想了想,他道:
“我家比較特殊,沒爸沒媽,只有我姐管著我。她會給我一定程度的自由,比如喝不喝牛奶、愛吃米飯還是面條、養小貓還是養兔子、坐地鐵還是騎單車……像這種事情,她根本不插手,但她會在我走錯路的時候教訓我,比如我以前犯渾想退學,碰到了她的底線,打罵勸一樣也沒少。做錯了事情,引導糾正,是教育,但要是事事管著,連早午飯都沒法自己選擇,這不成看管犯人了嗎?”
蘇文麗挪開了視線。
她啞了聲,張張口,才找回聲音,但音調已經比先前低了許多:
“……你又沒有孩子,你不明白做家長的心。你說起來容易,可我是他親媽,我愛他,自然事事想著他為著他,生怕他沾一點不好……”
“我是沒有孩子。”
紀因藍打斷了蘇文麗的話。
他認真看著蘇文麗的眼睛:
“但我也不是輕飄飄隨口說說,如果不是因為換位思考過,我今天也不會坐在這裡和您聊這些。您說的對,我沒當過家長,我並沒有資格和義務去教別人怎麽教孩子養孩子,我剛才也大可以一走了之放您在那獨自傷神,畢竟我知道不管這事最後鬧成什麽樣子也跟我沒關系,我不會失去任何東西,因為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會影響我和許最的決定。但我現在坐在這了,我想試著和您溝通,我不是為您,我是為他。我想讓他自由讓他隨心所欲無拘無束,但卻不想讓他因此失去親人和家庭。
“因為我也愛他。
“我想讓他變得更好。”
第80章 080:母親
聽見紀因藍的話, 蘇文麗愣住了,看向紀因藍的眼神變得十分複雜。
紀因藍知道,在自己這個年紀、這種身份, 對蘇文麗說這種話其實幼稚又狂妄,但他並沒有多猶豫, 還是說出了口:
“這話聽著可能挺可笑, 但我還是想說,我愛他, 並不比您少。”
紀因藍透過咖啡店擦得鋥亮的玻璃窗, 看了眼窗外在冬日晴天下泛著粼粼波光的湖面。
他換了個話題,問:
“阿姨知道他在學校是什麽樣子嗎?”
蘇文麗的情緒多少平複了一點,她拿著紀因藍推來的紙巾,擦了擦眼下的淚痕, 答:
“知道。我是他媽媽, 我怎麽能不知道?他就是內向了點,也不愛說話,有些壞孩子還因為這個欺負他, 他不就是為了這才從一班轉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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