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就感覺好像是一眨眼,路心突然從天而降,陪他一起長大。
“你是不是長高了?”
路心兩手插在棉衣兜裡,垂眼站著不動,睫毛很長。應小澄踩在雪地裡,用手在他頭頂量。
是真的長高了,已經比他高一點。
冬天路面冰雪未融,人走在上面,鞋底會咯吱響。
應小澄陪路心出來透氣,突然聽到很多咯吱聲,扭頭看見是王慶幾個孩子,穿著厚實的棉衣,縮著脖子慢慢走過來。
“喂,走不走?”
王慶一到路心面前說話就會變成這樣,奇奇怪怪。應小澄感覺他在模仿路心,但是又沒有掌握精髓。
“走什麽?”應小澄問。
王慶突然鬼鬼祟祟,“去看瘋老頭在搞什麽鬼。”
“他又怎麽了?”
“阿貴說昨晚瘋老頭家鬧得特別凶,我們看看怎麽回事。”
應小澄一下想起了有一次,他也從瘋老頭家聽見很奇怪的聲音,不過他一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
“去不去?不去膽小鬼。”
應小澄不會中這種激將法,只是擔心王慶他們沒事找事,招惹瘋老頭。
“他不跑出來就很好了,反正怎麽折騰都是他自己的家。”
王慶翻白眼,“不去算了。”
幾個人怎麽來的怎麽走。
應小澄看著他們的背影皺眉,快看不見了再扭頭對路心說:“心心,你透完氣就快回屋吧,外面冷,我看看他們去,他們要是欺負瘋老頭就不好了。”
應小澄轉身跑走,去追王慶他們。
瘋老頭的屋子白天一般不會有什麽聲音,安靜得好像裡面沒有人。但據住在附近的阿貴等人說,最近瘋老頭總在晚上發瘋。
大人們通常不會多管閑事,只要瘋老頭待在屋子裡,不跑出來,他想發瘋就發瘋,沒人願意跟瘋子計較。
孩子們也不是要跟瘋老頭計較,實在玩心重,沒有真怕過什麽事。
到了關瘋老頭的屋外,兩個擅長爬樹的孩子先爬上去,掛在樹上往院裡看。應小澄蹲在一旁盯著他們。
王慶站樹下問:“看見什麽沒有?”
“沒,也沒看見瘋老頭。”
應小澄說:“可能他在睡覺。”
沒人搭理應小澄的話,樹上的人說:“地窖是打開的,不過看不到裡面……欸,他出來了。”
樹下的人聽到這耳朵全豎了起來,想聽聽聲音。不過瘋老頭的聲音沒聽見,倒是聽到樹上人嫌惡的聲音。
“噫!嘔——”
“怎了?”
掛在樹上的兩個孩子幾乎同時乾嘔,不敢再看了,從樹上爬下來。
“你們看到什麽了?”
“瘋老頭在吃老鼠。”
除了應小澄,所有孩子同時發出一聲拖得長長的,“噫——”
有孩子光聽這句話就想吐了。
應小澄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他為什麽吃老鼠啊?”
“你傻啊,他是瘋子,瘋子發瘋哪有為什麽?”王慶罵了兩句,似乎被惡心得惱火,轉身走了。
轉眼就剩應小澄還站在樹下。他沒有特意爬上去看一眼,只是比起惡心,要更覺得不舒服。
瘋老頭雖然被關在屋子裡,但村裡每天都會有人給他送吃的送水,不然他早該餓死在裡邊。
可如果有吃有喝,他為什麽吃老鼠?還是真像王慶說的,瘋子發瘋沒有為什麽。
應小澄摸摸心口,又揉了揉眼睛,說不清楚為什麽,只是想到如果瘋老頭的爸爸媽媽還在,看到這樣的事,心裡一定很難過。
他轉身跑回家,從廚房裡找出兩塊饃饃,想到瘋老頭是大人,可能不夠吃,又多拿了半塊鍋盔,再風風火火跑回那棵樹下。
為了爬樹,兩塊饃饃他塞棉衣兜裡了,半塊鍋盔沒地放隻好先用嘴咬住,等爬上樹了,他拿下鍋盔喊:“嘿!”
過了一會兒,髒兮兮的瘋老頭從屋子走出來。
應小澄把鍋盔和饃饃丟進院子,用力喊:“別吃老鼠,吃這個。”
看到瘋老頭去撿了,應小澄才放心地從樹上爬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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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的秘密,他誰也沒有告訴,只是每天固定會跑出去一會兒,帶著饃饃或者鍋盔,有時是一個烤好的洋芋。
楊娟發現廚房少吃的也沒有多想,以為是應小澄還是應禾勇肚子餓。
第一個發現應小澄秘密的人,是路心。
這倒不是因為他有多關注應小澄,只是應小澄每天都會在他面前:突然想起什麽——跑出去——再突然跑回來——假裝沒事人。
傻子都該看出來這小猴兒有鬼。
他沒有選擇當面戳穿,而是等應小澄跑出去了再跟上去。
這一點也不簡單,因為應小澄跑步很快。他第一次跟就把人跟丟了,應小澄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之後兩次也是一樣。
直到第四次,不是他跟上了應小澄,是應小澄終於發現他。
“心心!”
看著掉頭往回跑的應小澄,路心第一次感覺不知所措。
“你不是在家嗎?”
路心看他抱在懷裡的鍋盔,沉默片刻才說話,“你去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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