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種事不多見了,即使要送出去也多是女兒,不會把兒子送出去。
王素芬和路寶華隻想要兒子,捏著攢好的錢一天天等,等了快兩年,王素芬在縣城的兄弟才傳來消息。機會難得,那人待兩天就會離開。
去縣城的前一晚,夫妻倆興奮得一夜沒睡,天剛亮就出發去縣城,見了賣家。
當時賣家手裡只剩下三個孩子,一個男孩兩個女孩。男孩是最大的,快八歲了,但模樣生得極好。王素芬第一眼就特別喜歡,根本挪不開眼睛。
按理這樣漂亮的孩子,賣家出價不會低。當時也確實如此,他們帶來的錢不夠。
可不知道為什麽,賣家知道他們帶的錢不多後,問他們從哪裡來,聽完讓他們拿出身上所有錢,男孩就能跟他們回家了。
回村的路上,夫妻倆都覺得這事透著說不出的蹊蹺,尤其這孩子長得就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但終於有兒子的喜悅沒多久徹底戰勝不安,賣家好像著急出手的樣子也被完全忽略了。
去縣城前,路寶華早早就給兒子取好名字,路心,心愛的心。
路心在賣家手裡應該被餓了很久,給他鍋盔他吃得很急,差點噎著也沒放下,只是好不容易吃到的食物,當晚又全吐乾淨了。
王素芬牽著路心走進母親家,風吹日曬的土坯房牆壁坑坑窪窪,院裡長年曬著玉米,角落堆著陳舊的農具。
“媽,我帶心心過來看你。”
年過五十的老婦人慢慢走出來,笑得滿臉褶子。家裡窮,沒有孩子愛吃的,老婦人把兩張皺巴巴的毛票塞在路心手裡,讓他拿好,去小賣部買糖吃。
老人一點心意,王素芬攔了一下沒攔過就不管了,坐在小板凳上,摟著路心和母親話家常。
母女聊了一會兒天,老人擔憂的目光再也藏不住地落在路心身上,長長地歎了一聲氣,“他叫過你們爸媽沒有?”
王素芬沒有回答,用手摸了摸路心微卷的黑發。
“你們就放他這樣,一句話也不說?”
王素芬勉強笑了笑,“寶華說孩子剛來,等以後有感情了,自然就想說話了。”
老人已經開始擔心他們被人騙了,“該不會就是個啞巴?”
王素芬顯然也有這個憂慮,沉默地摸了摸路心的喉嚨。買到兒子的喜悅隨著發現路心性格冷漠孤僻,和從沒聽見他說一句話逐漸冷卻成懷疑。當初那個賣家的態度如今也是越想越可疑,難不成真買回來一個啞巴兒子?
太陽下山前,王素芬該回去燒飯了。
回家的路上,她牽著路心去村裡的小賣部,窄窄的鋪子窩囊地縮在一個小窗口裡,窗口邊掛滿黃黃綠綠的火鞭糖。
王素芬抱起路心讓他自己選,但路心看到這些糖的反應一點也不像個孩子,一雙烏黑的眼睛從始至終冰冷疏離。
小賣部的老板是個中年男人,也是頭一回瞧見路心。村子裡不管什麽消息都傳得快,沒見過他也知道這孩子就是路家夫婦從縣城買來的兒子。
他從邊上掛滿一串的火鞭糖摘了一個下來,“寶華有福,這孩子生得可真攢勁。”
綠色的火鞭糖已經送到路心手邊了,他卻隻盯著老板看。
王素芬連忙放下路心,接過火鞭糖,又買了包甘草杏,賠笑臉,“孩子怕生。”
小賣部老板擺擺手,並未計較。
回到家,路心一進門就掙開王素芬的手,爬上土炕,又和平常一樣縮在角落。
沒有人知道那個位置到底有什麽特別,路心隻喜歡待在那裡。
買來的甘草杏和火鞭糖無人關心。王素芬坐在土炕邊,憂愁地看了會兒並不給她正臉的路心,最後深深歎了一口氣,出去做吃的。
太陽落山後,下田農耕的人趁著最後一點天光回家。
天黑得很快,王素芬要等屋子黑得看不見了才會點起煤油燈。
小小一簇火苗照亮一方土炕,晚飯吃的是鍋盔和小鹹菜,只有路心喝的是小米粥。
吃過晚飯,院子裡突然又傳來某個小孩兒熟悉的糯米嗓,每個字都比別人拉得長一些。
“心心,快開門。”
路寶華走了出去,不一會兒應小澄就跑進來,手裡抓著一根又長又直的小木棍,懷裡抱著一個生鏽生得看不出原來是什麽樣的鋁盒。
他又來獻寶了。
不光把小木棍送給路心,還有鋁盒裡裝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幾顆玻璃彈珠,一把彈弓,砸扁的酒瓶蓋,木頭做的陀螺。
這些可都是他的寶貝。
應小澄很舍不得,但他已經決定了要把這些寶貝都送給路心。
“心心,這些是我最喜歡的,全部送給你。”
應小澄把鋁盒連同小木棍一起推到路心手邊,極黑極亮的眼睛就屬笑起來的時候最討人喜歡,眼睛彎彎像兩枚月牙兒。
在路心冰冷的注視中,他熱情寬容,好像永遠也不會生氣難過,就像白天那樣主動牽起他的手,“心心,你和我玩,你可以一直當大王。”
可路心也像白天那樣,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推開應小澄送來的寶貝。
應小澄摸下土炕,把掉地上的小木棍撿起來,被路心嫌棄的鋁盒也抱回懷裡,轉身走了出去。
路寶華拿起那包沒人關心的甘草杏正想追出去,沒想到應小澄又跑了回來,這次他人沒進來,只有一個腦袋伸進門裡,對路心說:“心心,我明天給你做一把新彈弓,我們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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