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柏潯沒有再聽見他說夢話了,被牽著的手也拿不回來。
他看著應小澄的睡臉,總覺得說夢話的應小澄特別像他熟悉的應小澄。很可愛,會撒嬌,好欺負,很喜歡他。
熟悉得他更想他了。也很疑惑為什麽從前的應小澄可以那麽喜歡他,失憶後的應小澄就不可以?
想起那句我不喜歡你,柏潯又覺得心頭堵得慌。突然也不明白了,以前的應小澄為什麽會那麽喜歡自己。
可仔細想想,如果有人問他又是因為什麽喜歡應小澄,他也一樣回答不上來。
應小澄有很多優點,即使柏潯有自己的一套“嚴選”標準,應小澄依然稱得上十分優秀。不帶私人感情地說,確實討人喜歡,否則也不能有什麽許小英。
那麽柏潯有什麽討人喜歡的優點嗎?
柏潯對著應小澄的睡臉沉思,感覺自己最有用的優點就是小時候很討應小澄喜歡。不過現在這個優點不管用了。簡而言之,他沒有什麽可值得喜歡的。
如果這個時候再出現一個許小英之類的,或許應小澄就要離他而去了。
夜還很長,柏潯守著熟睡的應小澄,像守著即將燃盡的篝火,而他手邊連一塊能燒火的樹枝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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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住在農村睡得早起得就早,楊娟和應禾勇都已經起了。廚房有做早飯的動靜。
應小澄還賴在那張折疊床上,時不時翻個身蛄蛹一下。他不起來也沒人叫他,就讓他睡個夠。
柏潯已經出去溜了一圈回來,西北晨起微涼,他穿的一身米白色運動服。一塵不染地走在村子裡,人跟景都不像在一個圖層。
應小澄是聞見粥米香才起床的。在國內他不能在外面隨便吃肉,楊娟只能給他煮白粥,再燙熟青菜簡單調個味,豬油她不敢放。
柏潯是客人,不是運動員沒有禁忌。楊娟就把昨天吃剩的雞肉回鍋做成炒雞,再炒盤洋芋擦擦。香得應小澄眼睛發直,咀嚼菜葉子的時候一直盯著那碗炒雞。
吃過早飯,應禾勇出門乾活,應小澄也想跟過去幫忙。但楊娟拉住他,小聲地說:“你要跟過去,人家心心是下地還是不下地?”
應小澄沒想過這個問題,抓了抓頭沒說話。
楊娟推了推他的手,“去吧,出去轉轉,想玩什麽玩什麽,去縣城玩也行,記得天黑回來吃飯。”
應小澄被趕出家門,和柏潯大眼瞪小眼。
“你想去縣城玩嗎?”他問。
柏潯說:“隨你。”
“那先轉轉吧。”應小澄現在跟他有點兒尷尬。不管從前的應小澄跟他有多親近,他現在心態上就是昨晚被人奪了初吻。始作俑者正兩手插兜走在他旁邊。
“對了,你小時候是不是受過傷?”
柏潯看著他,“你想起來了?”
“不能說想起來,應該說夢到了。”應小澄伸出自己的左手,在上面劃了劃,“我看到你這裡有一道疤痕,但你的左手根本沒有疤痕。”
“因為難看,做了手術。”
“還真有?”應小澄回頭看他的左手,“怎麽傷到的?”
他之前從沒聽柏潯說過這件事。
柏潯不想聊這個,隻問:“還夢到什麽?”
“好多,都是我們小時候的事。”應小澄走在前面,“我還夢見一棵樹,那棵樹特別高,高得能摔死人。”
夢境常有很多超現實的誇張色彩,那棵樹自然也高得過於離譜。可神奇的是,他坐在樹上能清楚看見小時候的柏潯站在樹下,仰起腦袋看他。他不知道該怎麽跟柏潯形容,只能說:“那樹特高,但我坐在那上面一點也不害怕,反而還挺有安全感的。”
柏潯知道他在說哪棵樹。
“我總覺得這好像是特別重要的事情,要不你給我說說唄。”
柏潯說:“我也忘了那棵樹在哪。”
“啊?還真有這棵樹啊?”應小澄很驚訝,“真的特別高嗎?”
“只是比院牆高。”
小孩子的視野跟成年人不一樣。小時候覺得特別大的院子,特別高的樹,長大了再去看會發現跟小時候不一樣,並沒有那麽大,那麽高。
一個失憶,一個離開太久都忘了。兩個對村子不熟悉的人到處轉悠。走過很多已經沒有人住的房子,越走越深,四周也變得很安靜。
“我們是不是迷路了?”應小澄左顧右盼,發現自己已經認不出回家的路。
柏潯站在原地張望,突然視線定住了,他拉起應小澄的手朝某個方向走去。應小澄看到一間院牆塌了一半多的土坯房,還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風吹過,樹上窸窸窣窣地響。
確實比院牆高,但沒有應小澄以為的那麽高。
“這棵樹有什麽特別的嗎?”
柏潯不回答樹,看著樹旁邊的破房子說:“這裡以前住了個瘋子,你每天跑來喂他,直到瘋子死了。”
應小澄微微睜大眼睛,頭突然很疼,很多畫面一閃而過,可他一個也抓不住。
“這棵樹的作用是你爬上去,食物才能丟進院子。”
應小澄怔怔看著柏潯的臉,腦海裡浮現的卻是被鮮血染紅的雪地,幼年柏潯躺在雪裡,左手血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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