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終究都是要走的,或早或晚罷了,”說這話的時候,姥姥抬手輕輕摸了摸童顏的臉,近30歲的人,在肌膚與那長滿繭子的手觸碰到一起時,淚便瞬間湧了上來,在眼圈裡不聽話的打著轉。
“淨瞎說話,你這身體指標好著呢,什麽走不走的,不準胡說。”生怕當著姥姥的面流出淚來,童顏緊忙著站起身,拿過水壺說道:“沒水了,我去打壺水去。”
直到熱水從瓶口洶湧溢出,滾燙的開水好懸將自己的腿燙傷,童顏才回過神來。
灌好的熱水瓶被放置在一旁,童顏站到窗邊,點燃從懷裡掏出的煙,大口吸著。
薄削的下頜從側面望去襯得這人既俊朗又孤獨,而出現在醫院,出現在這科室的人,誰的心底能不絕望呢?
轉眼間,姥姥已經住院幾年了,即便每次過來的時候,她的狀態都看著不錯,但實打實的檢查結果放在那裡,童顏知道,所有的笑意與松弛,都是姥姥強撐出來的。
高昂的護理費以及治療費壓的童顏喘不過氣來,可是,就算平日裡再辛苦,再疲乏,也不敵姥姥講的林奶奶走了讓他慌張。
在醫院裡,最司空見慣的就是鮮活的生命隕落在地,可是,他童顏就只有一個姥姥啊,這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每當涉及的話題稍稍觸碰到生死,他便慌張的想逃。
“可以給支煙嗎?”低沉的聲音從耳後傳來,童顏沉浸在自己的錯亂裡,甚至沒有送出一個眼神便把煙遞了過去,而視線交錯的時候,童顏覺得這人好像有那麽一絲眼熟。
“之前見過,在齊蒙亮的工作室,”解茗將煙盒遞回,淺笑著說道:“你好,我是解茗。”
“童顏,”點點頭,算打過招呼,眼見解茗叼著煙,卻半天沒有點燃的意思,童顏將打火機遞出,順帶問了聲:“要嗎?”
接過火機,垂眸點燃的動作乾脆利落,倆人並肩而立,在窗邊安靜的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情緒稍稍得到平複。
“你是?”後面的話童顏沒說,旁邊的人卻心領神會。
“我姐姐,尿毒症,在等腎源。”解茗吐出一口煙,話說的很輕,看不出情緒。
童顏點點頭,半晌才問了句:“哪個病房?我姥姥,707。”
“一個病房啊,你剛才沒看到我?”解茗愣了愣,隨後輕輕聳了聳肩,無所謂道:“你這眼神,未免也太不好了吧。”
微微張著的嘴演繹著童顏的驚訝,幾秒的功夫,他便明白過來,解茗姐姐所在的床位,應該就是走了的林奶奶的床位。
“啊,不好意思,剛剛,我沒注意,”尷尬的笑了笑,不明的情緒從童顏的眼底閃過,說不好,也搞不清。
“光說不好意思可不行,”解茗佯裝著不滿,痞痞說道:“那滿病房,又給分雞腿又給分雞翅的,憑什麽就沒給我姐姐啊?這我可得挑理了哈。”
“嗨,那我也不知道啊,”玩笑話闖入童顏的耳膜,誤將其當做真心話,忙解釋道:“我還以為是誰家來了眼生的家屬呢,我那兒還有呢,我現在就給你姐姐拿去。”
“你這人,還挺實誠呢,”解茗忙拉著童顏,露出了自進入醫院以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輕松說道:“我就開玩笑一說,你怎麽還當真呢,說著玩的。”
“啊,”傻乎乎的才反應過來解茗是逗他,略微尷尬的揉了把頭髮,隨後笑道:“一個病房裡住著,以後有事記得說話啊,來了這地方的,都是個互相幫助。”
“來了這地方的......”
再平和不過的話,偏偏像刺一樣狠狠扎入人心,好一會兒,倆人都沒有再說話。
“你姥姥,在這裡住了多久了?”不受控的歎了口氣,將這問題吐出口,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急於知道答案,卻又疲於知道答案。
“有幾年了,”聊起這個的時候,童顏又點了根煙,眼神丟向遠方的同時,整個人看上去累得很,“不像你姐姐可以等腎源,還有得期待,我姥姥年歲大了,就只能這麽維持著。”
“那你多久送她過來調理一陣?”解茗點點頭,完全能理解童顏的心情。
既然不能換腎源了,那就只能定期住院,做好指標監測,並做系統的檢查。
“不分多久,她就一直在這裡,”童顏話說的輕飄飄,解茗倒是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一直?”誤以為是自己的理解能力出現了問題,不用去仔細計算,解茗也大概清楚這將是多大的一筆費用,眼前的哥們兒,看來家世可以啊。
“嗯,一直,”童顏點點頭,將熄滅的煙頭丟進一旁的垃圾桶裡,故作輕松說道:“狀況不好的時候就過這邊來,狀況平穩的時候就住養老的區域,價格貴是貴,但有人看護,照顧的仔細,我能放心不少。”
所謂的養老區域,是指醫院自己興建的養老院,這養老院與這三甲醫院共在一個院子,養老區域也是由專業的醫生和護士來服務,專業技能方面沒得說,除了價格高昂以外,算是無可挑剔。
“那你家裡還挺開明的,”解茗不了解具體情況,順著自己的理解往下說道:“他們這兒的養老院確實挺專業,服務也到位,只不過一般家裡都不會同意把老人送過來,很多老人自己也不喜歡過來。”
“我沒辦法,”童顏苦笑一聲,也不偽裝,直接說道:“我家就我們兩個人,沒人反對,也由不得老太太,剛來的時候醫生也是天天給我打電話,老太太吵著寧可死家裡也不來這兒住,現在時間長了,她倒是,能理解我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