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的湯汁灑了一桌,順著木質的桌面蜿蜒流動,滴滴噠噠滴落到地上,滴落到三人的衣物上,但三人誰也沒動,余思源甚至還捧著湯碗,低頭喝了一口。
他過於冷靜的態度讓秦豔柔覺得窒息,她尖叫著上去打掉他手裡的碗:“不準喝!”
余思源手僵了一下,旋即伸手抽了張紙擦了一下手,淡聲問道:“鬧夠了就坐,我們繼續談。”
秦豔柔頓時僵住了,她這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卻不暖和,也不綿軟,因為棉花裡藏著針。
這是第二根針,比剛才更尖銳,更讓人害怕的針。
每次她大吵大鬧,她的丈夫會跟她吵,她的女兒也會跟她吵,而她的小兒子會安慰她,只有這個大兒子,像是一個冷冰冰的機器人,無論她怎麽鬧,永遠都是冷眼看她。
但她不想坐,不想妥協。
她就那麽站在那,說:“我們有什麽好談的,你跟你妹妹應該跟我道歉。”
“道歉了然後呢。”余思念抱著手看她,“你也會跟我們道歉嗎?”
秦豔柔皺眉:“我又沒做錯,我為什麽要道歉。”
余思念笑了:“小量特地請廚子做了一桌你愛吃的菜,你沒吃兩口全給打翻了,你不該道歉嗎?”
“錢我會付。”秦豔柔道。
余思量倒不是很傷心,他只是有點無力,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解決問題,結果弄得一團糟。
他低著頭看著滴落在衣服上的汁水,心想早知道不來了。
“思念。”余思源看了妹妹一眼,“不用爭這些,沒有結果的。”
於是余思念不說話了。
但秦豔柔一點也不想跟這個大兒子說話,她總覺得他會說出自己不喜歡的話。
然而她越是逃避,余思源卻越尖銳:“你怕什麽?”
秦豔柔皺著眉沒有說話。
這時,余思量冷不丁說了一句:“怕我們當面拆穿她只是把我們當工具的事實。”
秦豔柔面色一僵,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余思量。
她一直以為最小的這個兒子是最乖、也是最好拿捏的,卻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間覺得隻覺得汗毛都豎了起來。
余思念看她那驚悚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覺得恐怖,不認識他了?”
秦豔柔沒有說話,但她心裡的確是這麽想的。
“別傻了。”余思念嗤了一聲,“多虧了你,小量從小就對別人的情緒很敏感,你總說我跟哥早熟,其實小量說不定比我們更早熟,你知道他這樣的孩子最擅長什麽嗎?”
秦豔柔繃著臉沒有回答,余思念便繼續道:“最擅長觀察,尤其越在乎的人,他觀察得越仔細,而他一直跟著你,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他身邊只有你一個親人在,更何況……他很怕你。”說到這時,余思念忽然很輕地笑了一下,“越是害怕,所以越要關注你,以免什麽時候惹你不開心,你又要發瘋,你天天把沒人在乎你、沒人理解你掛在嘴邊,事實上這個世界上除了你自己,沒有人比小量更了解你了,但是了解你有什麽用呢?越是在乎你,越是容易被你傷害。”
“你別胡說!我從來沒有傷害過小量!”秦豔柔驚道,“如果不是小量惹我生氣……”
余思念聞言又是笑:“我們三個就沒有不惹你生氣的時候,大概我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你是叫你這一聲媽吧。”
秦豔柔頓時像被掐住了喉嚨,連呼吸都感覺困難無比,大兒子冷漠沒有感情,女兒尖銳處處和她做對,他幾乎是下意識看向乖順的小兒子。
但余思量沒有說什麽,他坐得遠,秦豔柔剛剛那下沒把所有的菜打翻,他正拿著筷子在吃他手邊那道口水雞。
往常她覺得這樣的小兒子很好,聽話又乖巧,雖然不愛說話,但這點小小的缺點,她完全可以原諒,但如今有了兩個大的對比,他才驚恐地發現,比起大兒子,小兒子此時的態度似乎要更加冷漠。
不,不是冷漠,是不在乎。
她再去回想以前和余思量相處的日子,試圖從回憶中扒拉出他同自己爭吵的印象,卻發現余思量似乎從很早以前就不會再跟自己吵架了。
無論她說什麽,余思量永遠都是答應,就算是根本沒有打算做的事情,嘴上也會說好,等她發現了,生氣了,再去找麻煩時,余思量也只是一臉冷靜地聽著,有時候她說得重了,他才會頂上那麽一兩句嘴。
但也僅僅只是這樣。
秦豔柔心臟一下像被揪緊了,她忽然發現了一件比丈夫出軌更讓她難以接受的事情。
“小量。”秦豔柔聲音有些發虛,“你告訴媽媽,你今天是不是有什麽打算?”
“是。”余思量道,“其實我本來想好好跟你說,但你根本不聽我們講,每次我們試圖跟你溝通,你不是逃避就是發火,我試了很多很多次,但是你永遠陷在自己的邏輯裡不肯聽我說半句話。所以後來我就不說了,反正你也不聽,我還不如跟我的娃娃說,他們起碼會安靜地聽我說完,但後來我連說的興趣都沒有了,與其去傾訴,我不如玩遊戲,起碼還有點樂子。”
秦豔柔又想起余思量總是捧著手機,而且一玩就沉迷,經常聽不見他說話,他沒因為這事兒少說他。
“滋味好受嗎?”余思量淡聲道,“我這麽多年在你身邊,無時無刻都是那樣的感受,但最大的區別是你只要發火,只要大喊大叫,我還是會理你,但我發火,大喊大叫,只會讓你罵得更大聲,跟你溝通就是自討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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