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林染見過那對夫妻在走廊裡紅著眼眶,肩膀顫抖,將哭泣的聲音都用手掌堵在了嘴巴裡。
林染期望著那位瘦下來的男孩能夠好起來,不然那對夫妻將要比那天看到的還要傷心的吧,會傷心到天都塌下來一樣。
林染自己雖然沒有家,沒有家人,但是他覺得家就是這樣,家人之間便是這樣的。他們之間會有一種會很濃烈的,怎麽都割舍不斷的天然牽掛。
那種感覺讓沒有歸宿感的人非常羨慕的。
林染在福利院倒並沒有受到過什麽虐待,也並無嚴重的被其他小朋友欺負的情況,只是留在福利院裡的孩子多是身體有缺陷的,福利院裡的工作人員照顧不過來,難免會有所疏忽,也肯定做不到如對自己家就一兩隻崽崽那般愛護關切,如林染這般的孩子難免會情感上有所匱乏,缺愛。
這些是林染自己看了心理書之後,對自己的分析,不過他分析著自己雖然常羨慕有家人的同學,而自己不僅沒家還身體有毛病,但還並未有憤世嫉俗之感,便還好還好,應該不會長歪。
沒爸沒媽教,林染挺擔心自己長歪了的。
但這回林染的擔心可以到此結束了,他也沒辦法看到後續那位男孩能不能好起來了,因為他進了手術室之後,終究沒有能從那張手術床上下來。
這位總是缺少歸屬感的少年終究像是一位過客,在這個世界結束了他的短短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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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年前的皇宮,即使已經入了三月,但天空中的那輪西斜的太陽照在人身上,卻一點也不覺得暖,地上跪著的好些個宮女太監隻覺寒意刺骨。
整個院中的人都悄然無聲,而跪在地上的身軀在瑟瑟發抖。
小阿哥病的嚴重,如今生死未卜,只怕小阿哥若去了,他們這些人也便要給小阿哥陪葬了。
這些人此時也隻盼著小阿哥能熬過去,他們自己也能跟著掙到活路。
林染的意識如一葉扁舟般昏昏沉沉地沉浮,有人說人在瀕死之際,一生過往會如電影在腦海中閃過一遍,他自己的一生短暫又乏善可陳,還未來得及書寫未來,他的未來或許也能波瀾壯闊,又或許平淡但也有亮點,如此的戛然而止讓人心生遺憾。
但或許是他的求生欲,或許是命運終於眷顧了他一回,雖換了個時空,但是又賦予了他一回生命。
“嗚啊。”宮殿裡窗戶關的緊,即使白日裡便添了燈燭,但是也並不明亮,小床上躺著的嬰兒還不足一臂長,脆弱可憐的很。
小娃娃小小的臉蛋上連一絲血色都沒有,甚至泛著青,稚嫩的抗議聲音也如貓崽兒一般柔軟可憐。
但即使如此可憐的抗議,他那小小的嘴巴還是被人給強硬掰開,烏黑的藥汁被灌了下去,卻又順著那小嘴巴往外流出了許多,喂藥的太醫又是拍又是按的,那一小碗藥好不容易被喂進去了小半碗。
小娃娃閉著眼淺淡的小眉頭緊皺,這次竟未哭嚎了,或許是因為連哭嚎的力氣都沒了,隻嘴巴裡時不時地抗議地哼哼唧唧,弱到讓人擔心小娃娃會無聲無息地就這麽沒了。
小娃娃的生母德嬪心如刀絞,眼下的青黑之色盡顯,她緊緊盯著小阿哥,見太醫收了手,忙問道:“怎麽樣?”
劉太醫與另外的韓太醫王太醫對視一眼,誰也給不出德嬪滿意的答案,劉太醫隻道:“小阿哥剛服了藥,臣等會守在這裡,每一刻鍾診脈一次,小阿哥有陛下和娘娘庇佑,定會逢凶化吉。”
德嬪手中的帕子都要被自己給扯斷,但她還是壓下情緒,道:“辛苦諸位太醫,小翠給大家安排好茶水。”
德嬪出了此間屋子,回到自己的寢殿,用清水淨了面,眼中紅絲卻無減退,跟在德嬪身邊的秦嬤嬤道:“娘娘也用些膳吧。”
但是德嬪周身卻如罩烏壓壓的黑雲,秦嬤嬤的話似是一點也沒能進入到她的耳中。
秦嬤嬤又勸道:“娘娘還要護著小阿哥,這個時候不能自己病倒了。”
德嬪站起身,目光透過窗戶看向那些跪在院中的人,她道:“查的如何?”
小阿哥是前日便病蔫蔫了的,染了風寒。
初春乍暖還寒時間,小孩子染上風寒挺正常。但德嬪娘娘覺得這其中有事,於是便查,而這麽一查,便查出了些事來。
便如有人回憶那日小阿哥抓著布老虎扔來扔去玩的停不下來,出了汗,一熱一涼便病著了。還有人松口說是覺得那日屋內似有風,不知是那天晚上天氣涼,還是窗戶沒關緊被風吹開了也有可能。
這麽一聽,好似都不是大事,都是巧合,背後也並無陰謀詭計,只能說伺候的人疏忽大意了。
可是這些輕飄飄巧合的背後是她皇兒的一條命,而在后宮生存的女人多疑,並不信巧合。
德嬪婉約的面容上積聚著化不開的寒霜,生生添了冷凜,那一雙溫柔似水的眼眸此時也如沉淵噬人。
“繼續查,查他們背後牽涉的都是誰。”
德嬪心中恨意攀頂,她的目光沒有從窗外那些人身上收回,道:“既然都請罪說是他們照顧不周,做不了伺候人的活兒便都去浣衣局吧。”
若非為皇兒積福,不想見血,她現在不會還克制著,而若皇兒不能活,她便要這些人都去陪葬。
前一個孩子剛出生她便沒能留住,眼睜睜看著從她身邊抱走,而現在這一個,是她能擁有的,可是卻再一次要溜走,甚至是徹底在這世間留不住,德嬪覺得她能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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