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被掐著脖子吊在了半空。
掐著“他”的人並未用力,只是抬著手做了一個近似的姿勢而已,根本連碰都沒有碰到,但是仙力纏繞頸間,隨時都可以扭斷“他”的脖子。對於修士而言,這算不上一個致命的威脅,但是做出這個動作的人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簡以楊毫不懷疑脖子被扭斷的一瞬間,那具身體裡的魂魄也要跟著魂飛魄散。
一過來就喜提死亡威脅,簡以楊根本連“自己”之前幹了什麽都不知道。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還有更“驚喜”的。
正掐著“他”的那個人是羲清,也就是這個世界的天命之子。
對方這會兒全沒有印象中那怯懦可欺的小可憐樣子,也不像劇情後期一樣沉穩可靠,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那面無表情的樣子卻顯露出一種森寒的冷意。
倏地,他像是發現了什麽一樣,目光往側邊轉了一瞬。
簡以楊:!
他飛速閉眼,在羲清看過來之前就將意識全部收回,縮到暫居的這具融合度不佳的軀體裡。
等級偏高的小世界就是這一點麻煩,即便是有系統幫忙作弊,也容易被抓住馬腳。簡以楊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馬甲殼子都落到對方手裡了,這一副結了死仇的態度,他可不想連魂魄都被抓住。局裡曾經就有前輩被困到類似背景的小世界裡,連系統都被強行剝離,差點回不去了,簡以楊可一點都不想要那麽驚險刺激的體驗。
*
羲清那一瞬間的分神,讓被掐著的人獲得了片刻喘.息之機,他艱難出聲,“……尊上。”
這熟悉的聲線讓羲清臉上露出點恍惚,但是轉瞬之間神色又冷下,“花著雨,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要是簡以楊這會兒還在旁邊停留,聽到這個名字要忍不住愕然出聲:“白月光救贖本”怎麽變成“相愛相殺本”了?!
花著雨卻好像一點兒都不意外自己被如此對待,被擠壓的喉嚨讓每一個音節的發出都變得極為困難,但是他仍舊費力地開口,“著雨自知死不足惜,但此方世界已承受不住昆侖鏡再一次開啟,否則天柱傾塌,六界必將生靈塗炭。”
這種狀態下說出這麽長一段話,幾乎要讓花著雨昏厥過去,但是他費力地喘.息著,努力讓自己的目光聚焦在羲清的臉上,試圖從上面看出一絲一毫的動搖。
但是沒有、那上面什麽都沒有。
他就像是石崖上悲憫的雕像,沉默著注視著人間,但卻只是注視著而已,無論洪水滔天、無論魔物肆虐、也無論天柱傾塌,都不能讓他有絲毫動容。
這讓花著雨想起了那個詞——神明。
修行之人錘煉修為、修行心境,但即便飛升成仙,再無俗世種種牽擾,亦免不了人性之中七情六欲。
但是眼前人卻不同,他更像是凡俗塵世印象中那種無情無欲的神明。
無情無欲,自然也無心無愛。
……不,他最初並不是如此。
花著雨掙扎著懇求,“尊上——!”
羲清像是沒有聽出這一聲中宛若泣血的意味,他以一種近乎平淡的語氣反問:“六界的命是命,他的命便不是命?”
花著雨想要說什麽,但是剛才的話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他這時候只能虛弱地搖頭。
羲清最後還是松開了鉗製,花著雨無力地委頓在地上,發出一聲接著一聲的嗆咳,但是即便在這種撕心裂肺地咳嗽之中,他仍舊艱難地開口,“如果他在……”
羲清打斷了這話:“那就讓他來攔住我!”
他終於露出了失態的模樣,瞥過來的目光透著些猙獰的厲色。
花著雨毫不懷疑,如果不是用著這具軀殼、用著這張面孔,他早就死了。
但是這具身外化身誕生的本身就是一個巨大又冰冷的嘲諷,因為那是那個人的血、那個人的修為、那個人的靈根道骨……是那個人在昔日同門逼迫下剝離的一切。
他什麽都沒有了。
最後的最後,連僅有的性命都送出去了。
羲清轉身離開了,花著雨卻仍舊癱軟在原地沒有動。
許久許久,他艱難的抬手蓋住了臉,發出一聲似哭似笑的嗚咽。
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花著雨恍惚想起了幼年時先輩在耳邊的叮囑——
[著雨,你記得,我們是守鏡人,只是守鏡之人。]
[我族所行的,只有守住昆侖鏡一責。]
……
[天道消長、正魔輪回,乃是天地至理,本就是此間之平衡。]
[妄想打破,只會招致浩劫。]
——浩劫?
曾經的花著雨並不相信。
他親眼看過魔族肆虐大地,親耳聽見過萬千人的慘嚎,也親自見證過曾經花團錦簇的仙界是如何變成一片狼藉的。
還有什麽能比那事還稱得上“浩劫”嗎?
那時候的他堅信,沒有了,沒有比那還慘烈的場景。
但是現在……
清風自窗邊拂過,沒有仙樂嫋嫋、再無鳥鳴陣陣。
無聲的、空蕩蕩的,仿佛死一般的寂靜。
並沒有什麽慘烈的事情發生,也不像魔族侵入時一樣遍地哀嚎。
只是靜默的、無聲的、一點點抽幹了這座原本生機勃勃的仙宮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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