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的生活也不是你造成的,跟你沒有關系。”
夏予啞然幾息,失笑。
這還真是個笨蛋,請他吃東西,幫他說話,在他眼裡就是好人。
霍岩奇怪問:“你笑什麽,難道我說的不對麽?”
夏予很慢地搖了搖,“我一點也不好,我很壞,對你很壞,我之前還想方設法不讓你回家。”
霍岩漸漸皺眉。
夏予在心裡細數上輩子欺負霍岩的一樁樁一件件,他認識霍岩十年,欺負過他的次數,已經是十根手指頭都要數不過來。
當初所有人怕被霉運沾染般,對他避之不及,唯獨霍岩願意把他撿回家,給他一個遮風避雨的家。
他做過太多錯事,不是好人。
哪怕這輩子,沒重生前的自己也欺負過霍岩,他不知道而已。
空氣靜默得仿佛凝固。
霍岩嘴笨,不太會安慰人,但敏銳度很高,他看出夏予心緒很低落,皺著眉頭斟酌許久。
他說:“如果你真的很壞,現在也不會跟我一起在病房裡。”
“但我……”
咚咚咚。
病房門被敲響。
夏予停頓一瞬,說了聲“請進”。
護士推著工具車進來換藥水,護工也回來,兩人不再打擾,一前一後出去病房。
這家醫院是專注療養的,大部分是住院治療的病人,非常安靜。
兩人走到休息區,霍岩喊住夏予,“我去超市。”
夏予點頭。
夏予在角落找個長椅坐下,旁邊是落地窗,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所在位置正好可以看見一株梧桐樹。
他曾經就躲在樹後,看霍岩坐在醫院長椅上啃冷饅頭。
到現在他還記得自己當時的語氣,一副驕矜貴少的做派:“冷饅頭有什麽好吃的,不會買盒飯啊?”
那時他還不知道“何不食肉糜”這個道理。
霍岩抬頭看他,黝黑剛毅的俊臉沒什麽表情,卻嚇得他秒退五米。
實在是霍岩身型太壯碩,他怕霍岩錘爆他狗頭。
誰知霍岩只是衝他憨憨地笑了下,“你要吃麽?”
他哼了聲,丟下一句“狗都不吃”,不敢看霍岩臉色,飛快逃走。
上輩子自己可真欠揍。
夏予想。
倏然。
一顆糖遞到他面前。
霍岩問:“吃麽?”
雪白的大白兔奶糖靜靜躺在他掌心,粗糲手掌的指肚滿是老繭,掌紋縱橫,有一條橫貫掌心。
夏予曾經聽人說,擁有斷掌紋的人一生艱辛坎坷,是勞碌操心的命。
過去他覺得是迷信。
現在依然是。
夏予遲遲不動,霍岩生澀又笨拙地說著安慰的話,“你別不開心,我沒有怪過你。”
夏予輕輕眨了下眼睛,撚起他掌心的大白兔奶糖,撕去糖紙,隨手扔進嘴裡,“謝謝,糖很甜。”
霍岩見他笑,自己也跟著笑。
夏予目光落在這張無比熟悉的俊臉,霍岩跟夏父很像,五官生得端正,濃眉大眼,鼻梁筆直又高挺,唇形剛毅,屬於凜冽正氣的長相。
夏予對霍岩最初印象是討厭鬼,後來是大力怪物,最後是笨拙傻子。
讓人討厭不起來的傻子。
夏予長舒了一口氣,轉頭道:“我想去看看他們的墓,我能去麽?”
霍岩微愣,反應過來夏予說的是什麽墓,點頭說:“我帶你去。”
墓園在醫院位置的後山,不遠,打車過去大概十多分鍾。
進墓園前,夏予在不遠處的雜貨店買了掃墓需要用的東西,拎著跟霍岩一起進去。
到最裡面位置,霍岩停下來。
夏予順著他視線望過去,看見墓碑上的年輕男女,兩人年紀瞧著大概二十多歲。
似乎看出夏予的疑惑,霍岩解釋道:“爸爸在你出生前因為一場意外事故去世,媽媽在我六歲那年走的,她生病了,沒辦法治。”
短短一句話,得以窺見霍岩以前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
夏予輕輕抿著唇,沒有說話。
霍岩蹲下,拿濕毛巾擦著墓碑上的灰塵,夏予也跟著他學。
認真擦了一會兒,霍岩聽見身旁的夏予低聲說:“霍岩,對不起。”
霍岩撓了撓頭,憨笑:“沒事,你沒做過,不會弄,還是讓我來吧。”
說著,拿過祭奠用的沉香,熟練點燃,又開始忙活燒紙。
夏予一愣,“我不是那個意思。”
霍岩:“?”
夏予搖頭,“沒事。”
祭奠很快結束,兩人回去的路上,夏予遲疑地開口道:“她……媽媽是怎樣的人?”
霍岩略回憶,說:“她很溫柔。以前我小時候,她……”
霍岩說了很多關於霍母的事,夏予聽得很認真,這是上輩子他所不知道的領域。
霍岩話少,但都言簡意賅,說的不多,信息量卻很大。
夏予對這位已逝的母親,有了全新的認識,對方堅毅果決,竟敢於脫離富足的原生家庭,跟心上人私奔到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這種勇氣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他很佩服她。
霍岩說著說著,目光一滯。
夏予見他停頓下來,奇怪問他:“怎麽了?”
霍岩說:“夏予,你臉好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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