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吱呀作響的門,今辭把頭天夜裡浸泡好的幾桶豆子搬到院子裡。獵戶與獵戶之子還在的時候, 他們一般用捕到的獵物換取生活所需。後來獵戶之子一去不回, 獵戶又生了病, 耗盡家財也沒能留住性命,年輕的寡夫便只能想方設法自謀生路。
由於種族限制, 兔妖一族的身體本就相對孱弱, 甚至連一些鍛煉有成的人類都能在體力上輕松勝過他們。又因為末法時代靈氣實在過於稀薄,今辭修煉了多年的成果, 也只是勉強收回非人特征。在山野猛獸或者歹人面前, 他依舊沒什麽優勢。更重要的是,他的人形極為纖弱,至少在旁人看來手無縛雞之力, 這使他可選的謀生之道注定受到極大限制。
於是柔弱的寡夫思考了一下, 有些艱難地回想起剛下山路過一個鎮上時見到的鹵水點豆腐之法。他嘗試著自己摸索, 幾次下來, 還真就叫他做成了。雖然做豆腐的方法不算什麽秘密,但村裡平時也沒有人會專門為了吃一頓豆腐耗費大功夫去做。因此幾年下來, 依靠著做豆腐賣豆腐, 今辭在這個村莊中的生活勉強穩定了下來。
清晨的霧氣還沒那麽快散去, 院落中的美人若隱若現, 襯得他像話本中走出的山野精怪一般。今辭昨日剛來這裡, 攬鏡自照時就發現,這個殼子在清純中夾雜著一種寡夫或者是妖族特有的惑人風情。雖然人形的樣子已經盡量貼近人類, 但他的每處似乎都被造物主雕琢到了極致。
同樣是黑發, 他的頭髮烏黑濃密, 不存在一點枯黃抑或是其他雜色。瞳孔的顏色較常人的淺,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清透的琉璃色。雖然隱藏了兔子紅眼白毛的特征,但依舊膚白勝雪,激動時眼睛與鼻尖還會微微泛紅。這些在粗糙慣了的村民看來都是不同尋常的。因此,他雖肖似常人,卻又不同於常人。
今辭正磨著豆腐,卻見籬笆外有幾個小孩正呆呆地看著他,他友好地朝他們笑笑。
正打算過去分他們些松子糖,後面卻跑來一個村婦,沒好氣地啐了那些小孩一口,“死孩子,都在這呆站著做甚,還能看出花不成。還不快去學堂,待會遲到了叫夫子拿戒尺抽你們手心!”於是小孩們便一哄而散,急著跑去村口的私塾了。
那村婦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也轉身走了。今辭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這樣的場景在寡夫過去幾年的生活中並不少見。不通人事的孩子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其他人呢。有時這個場景中的人物也可以換成被村婦牽著耳朵走的村漢,又或者是要被父母遠嫁,在籬笆外依依不舍看著他的懷春少女。
他從未有意勾著人,但人們也依舊被他的美貌所俘獲。因此當他們從那種愣怔的狀態中脫離出來後,便下意識地會給自己找理由,最方便的,便是將責任推給無辜的另一方。因此這些年來,哪怕他如履薄冰,盡量避免與人單獨相處,但還是沒能挽救自己的風評,偶爾也能聽到許多惡意的猜想。
不過有時候對於美麗的事物,有些人總是一邊貶低一邊忍不住接近。
臨近傍晚時,幾個閑漢模樣的人推推搡搡地結伴走到今辭家門口,把院門敲得砰砰作響,領頭的便是村裡出了名的潑皮無賴王二。
“是誰?”今辭沒有第一時間開門,而是謹慎地在門後問道。
“買豆腐的。客人都上門了,怎麽不開門。”王二嬉皮笑臉地回答,用詞間頗留有一些引人遐想的空間,他身後的閑漢們也附和著。
今辭一開門,便感到幾束目光直勾勾地附在自己身上。不過這樣的騷擾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往常也沒出什麽事,他便強忍下不適,低著頭輕聲問,“要多少豆腐,我去給你們拿。”
“三兩。”閑漢們平日裡不事家務,來這邊買豆腐,自然是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因此便隨口報了個數量,貪婪的目光卻肆無忌憚地粘在今辭身上。
今辭虛掩了院門,飛快地回到房裡,切了塊四四方方的豆腐,用芭蕉葉包起來。
“喏,三兩。”他神色冷淡地把東西遞給王二,接過錢,然後便準備關門。
“這麽急幹什麽,我還沒檢查你這豆腐有沒有足斤足兩呢。”王二一手抵在門框上,一手撫上了今辭推著門的手。
“就三兩豆腐,我還不至於缺斤少兩,你掂量掂量就知道了。”今辭用力甩開覆在他手背上的手,猛地關上門。要不是王二收手快,肯定就會被門夾。
王二在小弟面前被拂了面子,面上掛不住,不禁破口大罵起來。
“給臉不要臉!看我有一天怎麽讓他跪著求我。”
有點眼色的小弟趕緊附和,“就是!看他關門關得那麽快,不知道是不是在院裡藏了人,忙著偷人呢。”
說到這方面,這群混子又開始浮想聯翩了。有人悄悄問道,“大哥,這豆腐西施的手摸起來是什麽感覺啊。”
王二想到這一群人中只有自己“親近”過美人,不由又自得起來,“你們附耳過來。”
等人湊上來,他又讓他們輪流摸了摸芭蕉葉裡的豆腐。小弟們正疑惑,就見他頗為回味地說道,“那可是比豆腐還要滑嫩。”
眾人頓時恍然大悟,哄然爆發出一陣大笑,引得路過的村民紛紛往這邊看來。待看到是王二這夥潑皮無賴站在村裡有名的寡夫門前,又覺得正常,但心下還是不由偷聽起了這夥人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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