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輕輕搖了搖頭,他不是害怕城門失守,只是不忍這群百姓因為城門未開而覺得自己已經被遺忘拋棄,在絕望中自暴自棄。
還有人在為這座城而堅守。
“諸位!”蘇慕最終還是壓下了心上的各種顧慮,開口朝下喊道,居高臨下的地理位置使得他的聲音仿佛擴大了許多倍,在嘈雜的聲音中開出一條路來,人們都望向了他。
視線齊刷刷地聚集在了他的身上,讓蘇慕覺得喉口哽咽得更為厲害。
“今日,這城門不會開。”他很艱難地調動了渾身的力氣來說出這句話,“諸位請回罷。”
這話仿佛在油鍋裡炸開了一滴水,劈裡啪啦地使所有人的情緒都炸裂開來。
有人發出了哀嚎,有人無助地大哭,更多的人則是在質問他。
“憑什麽!”
“為什麽不讓我們出去!”
“讓我們出去!在這裡就是在等死!”
無數聲音湧入了蘇慕的耳朵裡,震得他的耳膜不斷作痛。
有孩童從來沒見過如此的場景,發出了一陣陣的尖叫,場面一瞬間失去了控制,黃羽沉著臉,命令更多的人下城牆去攔住底下的百姓的躁動。
“這不是在等死!”蘇慕走近了一步,幾乎大半個身子都倚在了城牆上,“請諸位想想,如今你們在城內,尚且有刺史大人安排的諸多醫治的所在,還有各種各樣的措施防護,還會有人來告知你們周圍何處有人染上了疫病。”
“若是你們中有任何一人也已經染上了此症,出城之後一旦病發,你們又要如何處理?”底下的人聲小了些許,蘇慕沉住氣,繼續說道,“你們或許覺得逃離江州城便是最好的歸宿,可若是此病一旦染至城外,天下雖大,也終會有傳開的一天,到那時你們又能逃到哪裡?”
“即便真是如此,那也該是許多年後的事。”有人高聲反駁道,“若是我們待在城內,不出幾日,即便不是因為染病而死,也會因為沒有吃的餓死!”
“你們這些官員身居高位不謀其職,又憑什麽來阻止我們另謀生路?”
“你們若是想走自是毫無阻攔,將我們留在城內,可不知哪一日你們自己便跑了!”
這些質問仿佛直直刺入心上的利刃,讓蘇慕幾乎透不過氣來。
是啊,若不是他發現得還不夠及時,江州此難或許不至於斯。
鋪天蓋地的無力感淹沒了他,讓他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陸靈玨見他神色難看,正打算把他扯進屋裡再說,卻沒想蘇慕抬起頭,依舊是無比堅定的神色。
“我們都不會走的。”他直直地盯著城下的百姓,一字一頓地說道,“江州城此禍不消,我們絕不會離開。如今城中確實糧食不足,但還請諸位相信,我們一定會想辦法保證諸位的溫飽。”
“江州城是諸位的故園,我相信即便你們如今想走,心中也終會有不舍。”
城門下的啜泣聲更響了些,對於已經定居幾代的江州人來說,離開故園何曾不是一種折磨,若非迫不得已,又有誰會願意離開。
“江州如今還需要你們留下。”
開始有人動搖起來。
疫病肆虐使得他們不敢輕易出門,沒有糧食就是最讓他們害怕的地方,而如今這個站在高樓上的年輕人告訴他們,會解決這個問題。
有婦人一邊安慰著年幼的孩子,一面勸著身旁的丈夫:“我們回去罷,城門一定是不會開了,若是這位大人真能替我們分來糧食,我們整日在家裡閉門不出,想必也不會染上疫病。”
“是啊,他們可是從京城來的官員,想必說話也很有些分量。”
這種聲音開始傳開來,其實百姓們都知曉,以自己的能力如何能和守城的將士抗衡,蘇慕此言不過是輕輕撫平了他們內心最深的恐懼,在告訴他們,官府並沒有放棄他們。
陸續有人離開,城門口的混亂在各種歎息聲中消弭,而蘇慕耳邊的陣陣耳鳴也得以緩解了些許,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身後早已冷汗涔涔。
“走吧。”他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地不成樣子,只能輕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我們如今需要先去解決糧食的問題,我此前和杜刺史曾經商量過,若是朝廷的援兵未到而城內已經支撐不下去,便向周邊縣先求助。”
陸靈玨聞言微微一怔,這確實是一個法子,但要想短時間內籌措到如此多的糧食還是有些困難,江州城是周圍最為富庶的地方,縣城如今雖然未受波及,但縣衙所有的糧食也有限,也不知道能不能幫江州撐過這一遭。
蘇慕自然知曉陸靈玨在擔憂什麽,但如今這已經是最無奈不過的辦法,江州府衙的庫存已經告急,若是對百姓不加以安撫,必定會使得城內掀起腥風血雨。
“此事需要盡快,所以還需要黃將軍也派人助一臂之力。”蘇慕在黃羽面前站定,輕輕一躬身,“事關百姓生死,還請黃將軍應允。”
目睹了蘇慕剛剛的舉動,黃羽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他的戒心早已減輕了許多,這個年輕人和那些居高位的酒囊飯袋似乎並不相同,也是實實在在地在為江州百姓考慮,此時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回府衙告知了杜涵後,後者也是迅速地擬了幾份寫給其余縣縣令的公文,蘇慕則是讓陸靈玨與將士和府衙的官員一同隨行,一來是為了防止有人作梗,陸靈玨雖不過八品,卻是身負大理寺令牌的朝廷命官,對地方官員也頗有威懾力,二來蘇慕也見識過陸靈玨趕路的速度,由他隨行應當能使這來往的時日縮短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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