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懷崽了。”
不知誰輕聲說了一句。
就算前肢扭曲變形,暗紅的血液將毛打濕成一綹一綹,已然能看到翻出的骨肉。
可被護住的肚子,卻幾乎沒沾到任何塵土。
小狗顫抖的身體微微起伏,是來自肚子裡——裡面的小家夥在動,好像很快就要出生。
眾人面面相覷,不敢動了。
正商量下一步該怎麽辦,坐在廢墟上的老人忽然邁著蹣跚的步子走了過來,對著他們“啊啊”了兩聲,神色焦急,最後結結巴巴說,“救……救……”
老人渾濁的眼裡充滿渴求的目光,好像生怕他們放棄。
溫隨意識到,剛才老人是不是以為小狗被壓在下面,已經死了。
它前爪都被壓爛,失血嚴重,都不會叫了,估計誰也想不到,它竟然頑強地活了下來。
“聯系下救護隊,他們有獸醫。”
這村裡不少人家靠養殖牛羊為生,地震多發,因此有給牲畜治療的獸醫。
雖然這樣說,大家心裡卻沒底。
現在到處都缺人,獸醫只能緊著受災嚴重的農戶,只怕趕來會是很久以後,小狗不知道能不能堅持下來。
還有其他人等待幫助,不能耽誤太久,村人們必須要離開了。
可這邊也是問題,如果他們全走了,老人恐怕以為他們要放手不管。
溫隨這時道,“我留下吧。”
“……”盛北飛和席舟交換一個眼神,“我們先去,你倆待會兒追上。”
都不用問,就默認席舟必定會跟溫隨一起。
溫隨剛想說什麽,就聽席舟對盛北飛說,“那你們小心點。”
他眼裡閃過一絲欲言又止,沒說話,又低頭看向坑裡蜷縮的小狗。
天很冷,剛剛脫了羽絨服,緊張時還不覺得,現在突然襲來的山風令溫隨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拿起身邊的羽絨服,卻是仔細地蓋在小狗身上。
幾乎同時間,像是預料到他會有這種舉動般,肩頭就被披上另外一件。
跟護指一樣,也帶著那人身上的溫暖和氣息。
席舟在旁蹲下,“它真的挺堅強的。”
溫隨默然,視線仍看著小狗,卻抬手將羽絨服稍稍舉起,往席舟的方向挪了挪。
靠近他,肩膀挨著肩膀,將那件寬大的衣服分過去一半。
小狗終於撐到了獸醫趕來,為保住性命,不得不截去一條腿。
這已經是個奇跡,可發生在生命之上的奇跡卻不止這樁,因為即將臨盆,小狗必須在截肢手術前完成生產。
在滿目瘡痍的大地上發生的這一幕,雖然渺小到不值一提,卻令所有親眼目睹的人心頭髮熱,堪稱壯烈。
母性的力量無比強大,支持這個弱小的生靈從死到生,又從生到新生。
三隻小狗從媽媽肚子裡出來,各個渾圓健壯,生機勃勃。
狗媽媽耷拉著那條失去知覺的斷腿,疲憊瘦弱,卻依然敞開肚皮,幾個小家夥眼睛緊閉,已經會爭先恐後循著本能吃奶。
溫隨蹲在不遠處看得入迷。
沒留意時,手被人捉住,袖子也掀起來。
手臂傳來微涼的觸感,溫隨轉頭看席舟拿著碘伏棉球,輕輕擦拭他皮膚上幾處傷痕。
“自己都沒注意吧?”語氣有幾分無奈。
溫隨確實沒注意,想來應該是往縫隙裡伸手,袖子帶起不小心刮擦到的。
其實創面並不算大,但席舟動作極為小心,邊吹氣邊盡可能輕緩地碰觸,像是生怕把溫隨弄疼了。
旁邊盛北飛見狀,聳肩道,“小師弟,你席舟哥可真是寵你哦。”
溫隨抿唇,想縮回手,卻被握住手腕。
“師兄。”少說兩句。
接收到席舟眼神,盛北飛扯出個假笑,攤手表示,“我還是一邊兒待著去吧。”
平時在隊裡,訓練受傷是常事,席舟更沒少幫他上過藥。但溫隨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因盛北飛那話,有些緊張。
可越緊張,呼在傷口的氣息就越是清晰,耳根處的血管好像在發脹,周圍環境都感覺不到冷了。
“很疼嗎?”席舟覺察到他異樣。
“沒有……”溫隨搖了搖頭,定定看著席舟,見對方朝他溫和地笑笑,便低頭繼續處理傷口。
昏沉積雲逐漸散去,總算有熹微日光透過迷霧灑向這方殘垣之地。
青年的發梢被映亮邊緣,仿佛逆著光,無可抑製地令人移不開視線,曾經記憶裡清俊溫柔的哥哥,如今愈發成熟,也更加可靠。
“席舟哥,”溫隨終於問,“你對我這麽好,是因為答應我爸媽要照顧我嗎?”
席舟捏著的棉球一頓。
“沒有,叔叔阿姨沒說過那樣的話。”
那是為什麽?
溫隨動了動唇,似乎想追問,又因什麽而未尋根究底。
其實這個問題也挺傻的,即便父母沒拜托他,但從小不就是這樣嗎。
一開始他們的“兄弟”關系,就是源於上一輩。
溫隨低下頭,沒再說話。
卻聽到席舟忽然叫他,“隨寶。”
溫隨一怔,“你怎麽又叫我隨寶?”
“不行嗎?”席舟的聲音侵染上一點細碎笑意,眉頭舒展,瞳仁柔和而清亮。
“也、也不是。”溫隨目光移到旁處,莫名微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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