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嶺竹站了起來,面色不太好看,“這些螞蟻上,有的長著人的臉,有的沒有。”
“什麽?”
“怎麽可能?”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齊齊震驚,他們蹲下身去,認真看著地上悉悉索索埋頭爬行的小螞蟻們。
螞蟻很小,小得有些看不清臉。
六號大著膽子伸出手,讓一些螞蟻爬上他的手上,一雙眼睛幾乎要看成了鬥雞眼。
突然他猛地尖叫一聲,將手上的螞蟻甩了出去。
“我看到了!”六號失聲叫道,他胸膛劇烈起伏著,心砰嗵砰嗵跳得飛快,剛剛看到的那一幕在他眼前不斷閃過。
螞蟻細小的身體上,長著一張縮小的人類的臉,它橢圓形的頭是黑色的,臉卻是人類的膚色,上面的五官就是人類的五官。
沒有普通螞蟻的口器,嘴唇之類的,也是貨真價實的人的嘴巴。
不是以往自然界那些長著人臉花紋,鬼面花紋的動物,而是一張真真正正的人的臉。
臉上的表情痛苦扭曲,雙眼不斷地往外流著眼淚,可他的嘴角在笑,那是一張男人的臉。
就像一個活人,被困在了螞蟻的身體裡面。
其他人也看清楚了那些螞蟻長著的人臉,聽到六號突如其來的尖叫聲,下意識嚇得一個哆嗦。
這其中,表情最為恍惚,最奇怪的是七號。
七號說話的聲音很猶豫,很慢,像是害怕驚動了什麽一樣,又像是怕戳破自己內心的一層欺騙自己的泡沫,“你們說...我在這裡的螞蟻上看到一張熟悉的人臉...”
七號乾笑一聲:“也...也沒什麽特別的吧?”
“只是巧合而已對吧...可能只是臉長得像而已....”說道最後,他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對吧?”
眾人沉默,沈嶺竹看向他,“你看到了誰的臉?”
七號感覺到自己的嗓子乾啞,像是被一團面糊堵住了喉嚨,怎麽也說不出那一句話。
他咽了咽口水,用盡了腹腔的力量一般艱難的吐字,“我看到了...我的表姐...的臉。”
“遊戲登錄的時候,我和她在一起,我們一起進入了幸福農場。”
說話的時候,他的痛苦肉眼可見,“我通關了,我表姐被留下了。”
“當時我還不知道她會面對什麽,聽到通關人數的時候,我以為她死了。”
可是現在,他在這一堆螞蟻山裡面的螞蟻看到了他表姐的臉,痛苦扭曲,雙眼絕望的流淚。
七號很想說服自己,那只是一張相似的臉,或者說服自己那只是一張臉,不是他的表姐。
可腦海裡面,他不斷的回想自己看到的那張臉。
小得不足半厘米的螞蟻尖橢圓形的頭上,那張跟他表姐等比例縮小的一模一樣的臉。
那雙包含痛苦和絕望的眼睛,讓他沒辦法說服自己,讓他感覺,他表姐的靈魂就被禁錮在那具僅僅只有一兩厘米的螞蟻的身體裡。
越想,七號心裡越發麻,他下意識縮了縮手,卻恍惚間感覺自己的手上有一點淺淺的濕意,頃刻,他想到了表姐那張哭著的扭曲笑臉。
手上的濕潤,會是長著表姐人臉的那隻螞蟻的淚嗎?
七號忍不住甩了甩手,想將手上的濕潤和內心深處的發毛一起甩去,甚至兩隻手放在一起不停的搓。
將手搓得生疼也沒停下。
眼前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螞蟻,它們茫然無目的的爬動著,在這樣龐大的螞蟻群之中,七號已經找不到他看到的長著表姐臉的那隻螞蟻了。
他看著這堆疊成山的螞蟻,聽著耳邊悉悉索索的聲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七號的話讓所有人不寒而栗,能站在這裡的,都是幸福農場裡面成功活下來的幸運兒,他們誰都記得,在那場遊戲結束時,現場坐在屠宰表演觀眾席上無聲看著他們離開的人。
幸福農場的副本一結束,播報的通知裡面說出的人數,死了幾十億人。
可現在,他們之中有人在腳下螞蟻的人臉裡面看到了熟悉的人,這代表著,有一種可能。
他們也許窺探到了幾十億人死亡真相的冰山一角。
可能那幾十億的人並沒有當場死亡,而是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承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他們的身體也許消亡,意志在痛苦之中磨滅,只有潛意識還知道自己正在遭受怎樣的痛苦,所以那張張臉上,才是痛苦扭曲的,所以他們的眼中才是絕望流淚的。
這一堆螞蟻之中,有人臉的佔據少數,但在這樣密密麻麻的螞蟻群裡,就算是少數,也是一個令人發指的數量。
而那麽多的人臉螞蟻,卻都對他們的到來無動於衷,混跡在其他的螞蟻之中,茫茫然的爬行。
他們似乎,並沒有人類的思想和意志了,人類的身體消亡,變為厘米大小的螞蟻,思想和意志泯滅,淪為低等的無智慧生物,只有臉上那一張飽含痛苦的臉,能作為曾經是人類的象征。
在死一樣的沉默和寂靜當中,不知從哪裡傳來的聲音響起:“請及時給育嬰室的小寶貝們喂食,喂食時間:十二點半至晚上九點半。”
每個人心裡都沉甸甸的像是壓著一塊巨石,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如同隻置身於空氣稀薄的高山之上,拚命的吸氣卻也只能感受到胸腔的刺痛,而非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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