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玉林望著那恍若被人丟棄的抹布一般的人兒,他半個身子都在黑暗中,已經掉了一隻的紅色靴子顯得更加諷刺,紅靴上的髒汙,在他眼底更加刺眼了。
他捏緊了手指,蹲下來,為許嘉榮整理了衣服,又摸了摸他的臉,眼底浮現出當時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景,他接到了聖上的新任務。
偽裝成寒門書生,進入朝堂,實則是監察百官。
許嘉榮就這麽捧著一顆鮮活滾燙的心到他面前。
雲玉林閉了閉眼,克制地收回了手,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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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玉林看著幾個人都喂不下去的藥,對上那雙求死又挑釁的眸子,他默默咬了咬牙,下頜線微微緊繃著。
許嘉榮不願意被救,他寧願去死,也不會背叛自己的父兄,讓自己成為對付兩人的利器。
“你們都出去。”雲玉林冷淡出聲道,握著匕首的手松開了,接過那碗溫熱的藥,所有人都退到了牢房外面。
許嘉榮身上傷痕是令人牙齒震動的疼,他一直在咬著牙撐著而已,身上都是鞭痕,甚至連腿都被上刑了,現在許嘉榮就算打開牢房的門,他也逃不掉了。
他目光透著一股怨毒,直勾勾看著他,第一次帶上了令人心驚的戾氣,他沒說一句話,卻讓雲玉林覺得兩人再也不可能回到之前的親密了。
那困獸般絕望的眼神,更有令人動容的悲寂。
雲玉林不去看那讓人心疼的眸子,半跪在地上,將許嘉榮抱起來,昔日的少年變成這個樣子,是他親手用刑的,對於雲玉林來說這並不好受。
許嘉榮任由他將自己抱起來,只是咬著牙,強撐著自己的怒目而視,他就算被折斷了脊梁,依舊有錚錚傲骨,不曾半點認輸。
雲玉林撩開他耳邊的頭髮,聲音冷質,帶著濃濃的警告:“許嘉榮,你再不肯聽話,我只能敲碎了你的牙齒,將湯藥灌進去。”
“你大可以試試。”許嘉榮瞪著他,咬牙切齒地說道,聲音悶沉帶著不易察覺的忍疼。
雲玉林沒舍得將他的牙齒敲碎,而是湊到了他耳邊,低頭吻了吻他帶著乾涸血跡的耳朵,聲音很輕的說道:“乖一點,把藥喝了,夫君救你出去。”
許嘉榮瞳孔微微一縮,身體都顫抖了一瞬,指尖發顫,眼眶瞬間因為這個稱呼泛起了紅暈了,他寧願雲玉林對他狠下心來,對著他酷刑相對,也不願意讓他用這麽溫柔的刀子殺他。
雲玉林不等他回答,揚起脖子,含了一口苦澀的藥,低頭吻住許嘉榮乾裂的唇,比從前任何一次都要複雜的吻,他嘴裡都是苦味,而許嘉榮嘴裡都是血腥味。
兩人在暗無天日的囚牢裡親吻,絕望又孤寂,無人能知曉兩人的絕望,許嘉榮眼角溢出一滴淚,他依舊在死死瞪著雲玉林的臉。
雲玉林垂著眼,一雙冷淡至極的眼,看不出半點情緒的變化,許嘉榮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舌尖,藥早就在雲玉林的舌尖懟著他嗓子眼的時候,強硬讓他咽了下去。
直到許嘉榮咬了他,雲玉林才松開他的唇,將下面的藥含住,低頭繼續剛剛的動作,許嘉榮微微喘著氣,再沒能反應過來的下一瞬,便又被喂藥了。
“最後一口了,殿下。”雲玉林望著碗中所剩無幾的藥,在喝之前,輕聲說道。
明明那麽冷淡的語氣,卻聽出遺憾歎息的味道。
許嘉榮死死抓著他的肩膀,一手打翻了藥碗,拉下他的脖子,狠狠親了上去,唇舌相貼,唇齒交纏,用盡他僅剩下的力氣,想要好好親吻一下他。
他還是那麽喜歡著雲玉林。
雲玉林按住他的脖子,第一次強勢掠奪著他的呼吸,若不是顧及他身上的腰,想要緊緊擁抱他,將人揉進骨血裡。
他是孤兒,從未有人這麽真心對他,他一直是只是武器,當鋒利的劍淌過熱血,終究還是染上了溫度。
雲玉林曾經渴望過,他如果只是雲玉林那該有多好,但都是妄想。
皇帝早就盯死了鎮南王府的任何人,甚至是飛出的鳥兒,都要受到盤查,就許嘉榮的那條退路,早已經被策反倒戈到了皇帝這邊。
他算是皇帝手上的第一情報頭子,所以他才在知道許嘉榮“退路”的時候,心情那麽複雜。
他這輩子都是人手下的刀,不需要感情,也不需要愛人。
他這是第一次成為有思想的人,做了一個決定。
雲玉林也想要保護自己的夫君。
他沒有悲天憫人的心,他知道皇帝的不作為,甚至是荒淫無道,迫害百姓的行為,他從未想過會背叛皇帝,因為皇帝是權力的代表。
只要皇帝不曾將矛頭指到他身上,他一直可以做他的刀。
但是當有一個人全心全意喜歡你的時候,你會想要留住那抹愛意和溫暖,不惜為整個皇權為敵,雖只是螻蟻,卻也想撼動大樹。
雲玉林扯著許嘉榮的頭髮,將人扯開了,冷淡的眼神描繪著頗為狼狽的臉蛋,他唇微微勾起細微的幅度。
許嘉榮死死盯著他的臉,似乎想要記住他的樣子,最後眼皮逐漸沉了下去,雲玉林抱著他逐漸冷下去的身體,眼眸微微垂下。
他舌尖上的疼痛,還在提醒著他兩人之前是多麽地親密的。
“榮王死了。”雲玉林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襟,宣布這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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