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明低下頭,重新握住喻奶奶那雙布滿褶皺細紋的手,然後試圖用濕巾將它們一點點抹平。
“我可以不結婚,也不生孩子。”
“你這孩子,又胡說。”喻奶奶皺著眉,出聲勸說道:“不結婚生子,以後老了沒人照顧你,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多可憐,放在過去還要被村子裡的人說成是老光棍。我們天明讀的名牌大學,畢業有大好前程,長得又好看,奶奶都盼著看到你結婚的那天。”
張天明也不反駁,喻奶奶說了什麽他都笑著點頭應下:“好,我以後結婚,奶奶也要參加我的婚禮,所以現在把身體養好,咱們堅持吃藥,醫生說怎麽做就怎麽做,不要擔心花錢,奶奶你答應我,行嗎?”
繞來繞去,又繞到這個話題。
喻奶奶見怎麽也說不通躲不過,只能歎口氣:“你去哪想辦法?”
張天明也不解釋,只是輕輕晃著喻奶奶的手:“奶奶,你就答應我吧,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而且只有你身體健康,我才能徹底的沒有負擔不是嗎?以後不管是我的畢業典禮還是婚禮,我都希望奶奶來參加。”
面對張天明的軟磨硬泡,喻奶奶也有些招架不住,更何況他說得好似句句在理,讓人難以反駁。
“我們天明長大嘍,懂得勸導我這個老太太了。”
喻奶奶一聲唏噓,思考了許久,才松了口:“哎,好,奶奶答應你,奶奶的存款……你就拿去交藥費吧,等你結婚的時候,奶奶再把房過到你的名下,咱們也不算掏不出彩禮錢了,奶奶就是傾家蕩產啊也得讓我們天明往後體體面面的。”
張天明聽到這句話笑了一下,心口卻莫名的酸疼,他用力點頭。
“好,都聽奶奶的。”
有了喻奶奶的承諾,張天明徹底放下心來,老人肯配合治療就是好事。
而喻奶奶的十萬存款,張天明當天晚上就取出兩萬,分別轉到高傾他們三個的帳戶裡,把之前欠的錢還了回去,剩下的錢也足夠付一段時間的藥費。
之前張天明不願意動用喻奶奶半輩子攢下的積蓄,可如今看著老人躺在病床上,錢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麽,只要喻奶奶什麽病都沒有,以後自己賺的錢一分不留都可以給她,又哪止這十萬。
晚上八點鍾,喻奶奶吃過藥早早的躺下休息,張天明幫她掖好被角,坐在旁邊靜靜陪伴著。
窗外的月色朦朧,照映在昏暗的病房裡平添一抹暖意。
看著喻奶奶沉靜安穩的睡顏,張天明把手放在被子上,像奶奶小時候哄他一樣輕輕拍撫著,跟隨著老人清淺的呼吸,有節奏的一下又一下。
直到口袋裡手機的震動音打破病房的靜默,張天明才回過神來,起身迅速走到病房外,關好房門後才接起電話。
“喂。”
“你在哪?”
高傾低沉的聲音從聽筒內傳來。
張天明靠在病房外的走廊,望著頭頂微微刺目的白熾燈。
“我在T市市區醫院。”
電話裡沉默一瞬,高傾問道:“喻奶奶怎麽了?”
見他這麽快就猜到重點,張天明也把今天發生的事情敘述了一遍。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本以為和高傾簡單說說心裡能好受一點,但是說完後竟然心口更加堵得慌,喉嚨也像是被人扼住一般,這一天跌宕起伏的心緒也始終無法平靜。
“吃飯了嗎?”
張天明抬手捏了捏眉心,呼出口氣打起精神:“吃過了,也不怎麽餓。”
高傾嗯了一聲,沉默了好一會,才又開口。
“等我,我一會過去。”
張天明微愕,看了眼牆上顯示著八點半的時鍾,高傾就算買最快的高鐵到T市也得兩個多小時以後,到時候都快半夜十一點了,他連忙拒絕:“你不用來,沒什麽大事。”
高傾:“票買完了。”
張天明:……
掛斷電話後,張天明靠在白牆上低頭看著手機屏幕,高傾兩個字在通訊記錄的最上方。
他往下翻了翻,才發現這半年來除了喻奶奶,自己通話最多的竟然就是高傾,連胡嘉都排在後面,只不過兩人每次的通話時間都很短,大多只有兩三分鍾。
滑下屏幕,打開媒體軟件,為了不打攪病房內喻奶奶睡覺,張天明就蹲在走廊的牆角處看手機,也沒有什麽目的,只是為了不去想那些讓人揪心的事情。
但手機上不論搞笑的還是煽情的,張天明看過後都沒有情緒起伏,也沒有讓心底的壓抑減輕,只是像一台刷帖機器,不知不覺看了兩個小時。
頭頂倏然被一片陰影遮擋時,張天明才反應過來,十點半了。
他抬起頭,看著比想象中到得還早的高傾,一身黑色的風衣風塵仆仆,額前的短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更凸顯了棱角分明的面部線條。
他背著光,漆黑的眼神比以往更深邃了一些,也更凌厲。
張天明立即收起手機,站起身跟他打招呼。
然而蹲的時間太久,剛站起來就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向前傾倒,高傾立即抬手接住他。
張天明拽著高傾的風衣衣擺,額頭抵在對方肩頭,訕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腿。
“蹲麻了……”
兩條腿像是失去知覺,張天明只能靠在高傾身上等待血液回流,絲毫沒有察覺到握著他手腕的那隻手掌在慢慢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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