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夏蟬聒噪的叫聲愈發明晰,隱隱還能聽到庭院中小聲的人語。
墨遐煩躁地滾來滾去,明明疲憊不堪,卻偏生無法入夢。發現再也睡不著後,墨遐只能任命,起身穿衣,推窗出門。
墨遐永遠是起得最晚的那個,來到庭院,陸塵彰正巧練完一套劍法。
許是有些累的緣故,陸塵彰的額頭沁著一層薄汗。
阿四雙手奉上白色帛布,陸塵彰簡簡單單地擦了一會,看見墨遐的身影,立刻上前:“這麽早便起了?”陸塵彰順手理了理墨遐有些亂的衣襟,“怎麽不多睡會?”
墨遐搖頭:“睡不著。”
陸塵彰抬頭看了看天色,笑道:“既如此,出去走走吧。嶺原郡旁的沒有,路邊小攤最為紅火。現在去,說不準還能吃到大清早頭一碗的湯面。”
頭湯面便是小鋪擺上桌椅,支起火爐,等水燒開,下的第一碗細面。
這時的湯,沒有經過一鍋又一鍋面條帶上的小麥雜味,最為清厚可口。墨遐光是一想,便已經饞了。
陸塵彰趁著墨遐不注意,很是自然地勾住墨遐的手。兩人不帶任何侍衛,慢慢地走過客院前,綠茵掩蓋的石子小道。
才走出花園,二人便聽到耳旁一道清越且熟悉的唱喏:“下官拜見五皇子殿下,殿下千歲金安。”
墨遐眼睛一亮,轉頭看著地上恭敬拜俯的人,不自覺地松開陸塵彰的手,低下身子俯身去拉:“子月,你這麽早便入城了?”
說話的人,正是梁朝大名鼎鼎的雲麾將軍崔夏玥。
劉譽正想要給陸塵彰一個下馬威,卻不敢不給崔夏玥面子。他半夜正睡著,突然下人來報,城門未開,雲麾將軍的軍隊距離嶺原卻僅剩百裡不到。
聽聞此事,劉譽正不顧美妾在側,匆匆忙忙起身,命小廝通知嶺原郡上下屬官,一同趕到城門口迎接。
卻不曾想崔夏玥絲毫不顧及劉郡守的顏面,命令軍隊駐扎城外,不得擾民不說,甚至當眾斥責劉郡守無視朝廷律法,未到時辰,私開城門。
劉郡守唯唯諾諾,即便心裡再恨崔夏玥讓他在眾人面前失了顏面,卻不敢反駁崔夏玥半句。
直至卯時正,崔夏玥才肯從大營動身,與親兵一道入城。即便如此,崔小將軍也沒有給劉郡守任何阿諛奉承的機會,直言為人臣子,自當先行拜見五皇子殿下。
便是拋下嶺原郡一乾官員,直往客院而來。
頂著“崔”這個姓,又頗受主家看重,崔夏玥的身份不是劉譽正一介郡守能夠得罪得起的。聞得此言,隻得戰戰兢兢地回到自己院中。
崔夏玥則是一直守在陸塵彰和墨遐客院的門口,手持銅鞘彎刀,脊背挺立如松,望著大門,直到看見二人身影。
雖說陸塵彰與崔夏玥暗地結為同盟,但他對崔夏玥卻總是有些敵意,看到墨遐如此高興,更是不滿:“少將軍來得倒是早。”
崔夏玥拱手,不亢不卑:“軍情緊急,末將不敢遲。”
墨遐雙手仍保持著扶的姿勢,笑眯眯地對崔夏玥道:“你來可真是太好了,有你的軍隊在,我總算是能放下心。”
陸塵彰居高臨下地看著墨遐與崔夏玥此時的姿勢,心火愈盛:“起吧。如今本殿與你同為欽差,倒是不用如此講究。”
崔夏玥這才肯起身,朝著陸塵彰微微躬身,道:“殿下是君,夏玥為臣。無論在何處,禮皆不可廢。”
“子月一貫如此守禮,倒是讓我自愧不如。”
崔夏玥面對墨遐,便放松多了,笑著拍墨遐的肩,動作神態皆是習慣自然的親近:“阿遐與殿下一同長大,情分非同一般,又豈是我能夠比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多日未見,墨遐和崔夏玥有無數的話想要說,險些忘了答應陸塵彰的頭湯面。
陸塵彰不耐煩看兩人敘舊,尤其見墨遐根本沒有要停的意思,背著手,語氣頗為不好地催促:“阿遐。”
墨遐這才反應過來,有些懊惱地用手遮住嘴,很是抱歉地看了陸塵彰一眼。
崔夏玥多有眼色,知道二人還有別的事要做,也知道陸塵彰不歡迎自己,當即行禮告退。
墨遐坐在簡易的長凳上,熟練地幫陸塵彰往面裡加新炒的辣子和店家自己拌的清爽小菜,又把自己碗裡的排骨一塊塊夾到陸塵彰的碗中:“還好還好,沒有錯過這一碗面。”
陸塵彰看著雪白面條上顏色各豔的油辣子和拌黃瓜,遲遲不肯動筷。
墨遐知道陸塵彰還在生氣,拉過陸塵彰的手放在自己的肚腹,帶著些撒嬌的口吻:“殿下,我餓了。”
說完,墨遐臉上先染上一層薄紅。
好歹是個身長七尺,頂天立地的大男子漢,都十八歲了,他平日也實在是做不出這麽幼稚的舉動。
但他的殿下,他最清楚。
當殿下生氣時,沒有什麽比這一招更管用。
果然。
聽了墨遐的話,陸塵彰也顧不得生悶氣,夾起一塊羊肉便往墨遐嘴裡放:“餓了就快些吃飯。”
有了這一筷的開頭,陸塵彰和墨遐之間的僵硬氣氛迅速融冰。墨遐用竹筷挑著碗裡的細面,吃了幾根,又放下筷子:“都說南郡民不聊生,在嶺原的郡城,放眼卻是如同京城的盛世。若不是親眼所見,誰又能相信如今城外已是餓殍遍地,哀鴻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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