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柏別開眼,唇角卻不自覺露出笑意:“難得契合的知音。”
相柏眼高於頂,尋常人的琴一向無法入他的眼。一句知音,像小鉤子一樣抓著墨遐,酥酥癢癢:“你這麽說,我倒是真的好奇了。他有這麽好?”
“他是我最近在王府認識的。他是京城人氏,宮廷樂師。因惠寧郡主與三皇子殿下大婚,才隨朝廷派出的迎親隊伍一同來到寧州。”
“宮廷樂師?”墨遐湊近相柏,“他叫什麽名字?說不準我還認識呢。”
相柏搖頭:“我隻知大家喚他玉公子。”
是不熟悉的名字。
墨遐把自己認識的人在腦子裡刮了幾輪,都沒發現有一個玉公子的存在,很快就把他拋到腦後:“可能是在宮中不得志的樂師吧。”
自打惠寧郡主被賜為三皇子妃的聖旨被天使捧著來到寧州,墨遐就再也沒出過門。
這便罷了。
明明相柏在寧川王府做樂師,墨遐卻也沒有問過一句如今王府的消息。
相柏見墨遐連著幾天悠悠和和,今日甚至還頗有閑心地打探他的私事,連玉公子都顧不上了,口不對心地問:“你怎麽一點也不著急?”
墨遐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相柏:“著急什麽?”
“你的五皇子啊。”說起陸塵彰,相柏忍不住陰陽怪氣,“你可是最擔心他的。拖著病體都要從深山來到寧州,就為打探他的消息。這次接親隊伍浩浩蕩蕩自京城而來,帶著無數天恩不說,甚至陛下命四皇子親自將惠寧郡主迎回京城。寧州街頭都在傳言,陛下這是打算立三皇子為儲君了。”
墨遐聽完,沒忍住笑出來,擺著手道:“你可別聽百姓們瞎說。他們不過是看著此次陣仗大,以為三皇子很受陛下重視,所以跟風猜測罷了。陛下是看重三皇子,但儲君之位......”
墨遐搖頭:“懸。”
相柏不解:“為何這麽說?”
墨遐解釋前習慣地回顧四周,發現小小的院落只有自己和相柏,才壓著聲音道:“咱們大梁開朝到現在,一百七十四年,歷經九帝。若論疑心,咱們這位陛下排第二,那就沒有哪位敢任第一。”
煌煌君威,浩浩君權,這是古人不可忤逆的山巔。
哪怕是恨崔家,怨權胄的相柏,在無法逾越的皇權前,都生不出一絲一毫的反抗。
別看相柏總在墨遐面前表示對陸塵彰的不喜,若是讓他對皇族之人評頭論足,卻是萬萬不敢的。
墨遐完全無所顧忌,說起德臨帝,總是帶著揮之不去的嘲諷:“看著陛下給了三皇子殿下無上的恩寵,實則心底防著呢。別看早些年大皇子殿下勢大,那都是陛下刻意放縱。如今出了二皇子殿下和仙儀縣君這檔事,在陛下心裡崔家算是半廢了,可不得再布上一枚好棋,去去崔家自以為是的囂張氣焰。”
“一枚棋子,用得順手就行,至於信任。”墨遐睨著相柏,“你會在手談之時,給予你手中那顆棋子信任麽?”
這比較不倫不類卻又無比貼合,墨遐都為自己的絕妙在心中叫好,相柏卻似一句未曾入耳,恍惚拽著墨遐的衣袖:“阿遐,你方才說什麽?崔家怎麽了?”
第75章 攝政王
墨遐眉梢微抬,很快明白相柏為何如此失態。
“阿柏,崔家再不得陛下信任,也是朝中第一世家,皇后娘娘和陛下又有著多年情分。便是陛下如今猜忌厭倦,只要崔皇后足夠審時度勢,崔家就不會倒。”
墨遐不想打擊相柏,卻也不忍隱瞞。
因著相薇的死,相柏恨透了崔家。奈何他想要動搖崔家,無異於蚍蜉撼樹。
寧州關於立儲的風言風語,是相柏這些日子最好的慰藉。誰料墨遐一席話,直接戳破了相柏的幻想。
相柏睜著通紅的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墨遐,因為與玉公子彈琴論曲而隱隱放下的執念又開始破壤而出,泛著不易察覺的癲狂:“所以都是我自己為是嗎?”
相柏突然抓住墨遐的手腕:“阿遐,是不是。”
墨遐用左手把右手腕的五指一根根移開,起身上前,攬住相柏肩膀,用力抱著:“阿柏,別這樣,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墨遐在他耳邊低聲:“阿柏,你相信我,五年內,崔家,大皇子,七皇子,所有與崔家有關的人,都將不複存在。”
“薇薇的仇,不止你,我也不會放下。”
“你放心,崔家,一個都逃不掉。”
............
事實總是如此猝不及防。
許是受到的打擊太大,當日夜裡,相柏便發起高熱。
墨遐心急如焚,又顧忌著京城來人,哪怕是上街抓藥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寧州滿城熱鬧,墨遐的小院卻愈發寧靜,除了咕咚冒泡的水聲與彌漫藥香,再無其他喧囂過客。
惠寧郡主的儀駕離開寧州的那日,相柏悠悠轉醒。
“你終於醒了。”墨遐架起竹窗,回頭看著相柏笑。
“幾時了?”看著切成菱格的大亮天光,相柏微微閉眼,偏過頭。
“幾時?”墨遐走向相柏,“你睡了十日。”
“十日?”相柏坐起,眼神急切掃向院門方向,“我......”
“惠寧郡主與皇城的隊伍已經離開寧州,阿柏,來不及了。”
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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