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繹稍稍停頓了一下才補充的後半句話,聲音放得極輕、語氣也有些微妙。
但是蕭寒舟那時心情複雜,實在無暇這些細節。
他知道阿繹和盡流的關系淡淡,犯不著為後者做到如此地步,這會兒願意給出靈根只能是因為他。甚至因為不想讓他為難,非但主動提議、還反過來說服他。
蕭寒舟嘴唇動了動,但是想到臉色慘白、眼中一片空茫的白盡流,他忍不住代入了當年深陷絕境、四下無援的自己,那句“不用”便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他覺得自己這時該說點什麽,他也試圖說些什麽,但是最後說出口的是,“阿繹,無論如何、你是我的至交。”
盡流是他的恩人,當年的恩情他一定會償還的。
但是阿繹是不一樣的,他們是至交好友。
兩人共歷生死走到眼下這一步,他們之間早已不必談及那些——他的一切都是可以和阿繹共有的,就如他將蕭氏家主的印信交予對方時一般。
只是這些話以言語說出來終究是太過淺薄,蕭寒舟想,他會一點點的將這件事證明給阿繹的。
但是對方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隻留下一份傳書,連見都沒有同他見一面,就那麽離開了。
為何?為什麽就走了?
這個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沒被解答的困惑好像一下子變得清晰明了,明白到他連抗拒都顯得艱難。
蕭寒舟想到那日蕭之宇說的話,因為盡流住到主院、引得門下弟子諸多誤會,所以才有了後來的許多傳言。
這些流言蜚語,阿繹從玉雲鄉回來後,有沒有聽說過?
而他接了同心玉、卻不佩戴,反倒提起了盡流靈根之事,阿繹又會怎麽想?
……
蕭寒舟隻覺眼前一陣眩暈,身形都跟著搖晃了兩下。
他心下已經有了答案。
——是“條件”。
阿繹會覺得“救下白盡流”,是他收下同心玉的條件。
以阿繹的驕傲,必定不屑於做這種交換的。
所以換了靈根之後,才連他的面都未見就一走了之;所以再見面時,才這樣冷漠;所以才有了那日那一句“恭喜”……
蕭寒舟都忍不住想,阿繹待他還是太好了。
易地而處,倘若有人如此踐踏他的心意,別說“朋友”了,他就算沒有立時拔劍相向,也絕對從此恩斷義絕、陌路相向。
想到此處蕭寒舟隻覺胸腔一陣氣血翻湧,竟然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他緩緩站直了身,腳步踉蹌地往外走去。
不行!
他得要去找阿繹將這事解釋清楚!!
只是此刻他所能想到的理由,無論哪一個都蒼白無力極了。
告訴阿繹,他不知同心玉的含義?
儀水的習俗在東洲甚有名氣,便是武方一個從未去過儀水的外鄉人都對之有所耳聞,他在儀水城待了數年之久,怎會半點也不知?況且他那已經模糊的記憶裡,他曾被阿繹拉著,親自逛過城內乞巧節。
同阿繹解釋清楚,那些流言蜚語只是謠傳,他將盡流安排在住院只是權宜之計?
阿繹恐怕一開始也不相信,所以才那麽坦蕩地表明了心意。可是他……是他的作為印證了那些謠傳。
蕭寒舟忍不住生出些悔意,哪怕他當時能多解釋一句呢?
種種雜亂的思緒紛紛湧現,但是蕭寒舟卻清楚的知道他所恐懼的並非那些。
誤會畢竟是誤會,總有解開的可能。
他真正害怕的卻是阿繹的態度,那輕描淡寫、已然放下的態度。
阿繹真的“放下”了。
蕭寒舟意識到,這甚至是比“阿繹恨著他”還令他恐懼的事實。
第25章 只是朋友25
蕭寒舟並沒有找到任繹。
他剛剛走出沒多遠, 腳下飛舟就劇烈地搖晃了起來。
而在飛舟搖晃那一瞬間,舟上的每一個修士心底都生出了一股巨大的悚然之感他們被盯上了。
無盡海上的妖獸不知凡幾,雖然因為秘境現世的震蕩, 海面上出現一條相對安全的通路,但是這所謂的“安全”也只是相比較而言,誰也不敢保證一路行來都不會出事。
這也是為什麽這次所有前往秘境的修士都乘坐玄清宗的飛舟前往。
倘若單獨禦劍而去, 說不得半路上就成了那個妖獸的腹中餐。
而此時此刻,不管是剛才舟身劇烈的搖晃, 還是這股還未見到妖獸真身就感受到的沉沉壓力, 都意味著“來者不善”。
這麽大的震蕩, 同在飛舟上的任繹當然也察覺到了。
他同時心中生出一種隱約的感觸, 他覺得這股力量多少有點熟悉。
任繹抬手激活了房間內的防禦法陣, 對坐在另一邊的小燕爾交代了句先在房間裡面好好呆著,自己則起身往外走去。
就算不為驗證自己的猜測, 任繹也是要出去的。
不管是先前的大比還是這時候的飛舟, 玄清宗在此次秘境之行中,都是以一個主導者的姿態出現的。可想而知,等到這次秘境之行結束, 玄清宗在兩洲的聲望都要大大增長一截。
但這種名利雙收的好事當然也是有代價的。
大比那會兒全宗上下都忙得暈頭轉向就不必說了, 這會兒在飛舟上,玄清宗門下也承擔了護衛的職責。任繹作為宗門的客卿長老,這會兒聽見外面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他必然要出去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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