疊在最下面那人甚至驚得晃了兩晃,連鎖反應之下,一眾弟子簡直連滾帶爬地咕嚕進了正堂。
正說著話的蕭寒舟見此、聲音一頓,臉色更沉了。
這會兒功夫,滾進來的幾個弟子已經一個挨一個整齊地跪好,雖是低著頭看不見家主臉上的神情,但是屋內那兒驟然降低的氣壓,他們還是能感覺到的。
不過仍有人頂住了壓力,開口求情“家主明鑒,大師兄素日都謹守門規、為諸弟子表率,此次必定事出有因。”
要說薑照魚平素在門中有多好的人緣也不至於,畢竟他性格如此,很少與人交際,和後來的一眾同門師弟只能說是關系平平。
但是“大師兄”這名頭本就無形中拉遠了和其余人的距離,薑照魚這作為倒讓人不覺得有什麽了。況且他修為確實壓得住,平素裡若是真的有同門鼓起勇氣來請教,他雖寡言、卻也不吝於指導。
如此一來二去,同門心底也是認下這位大師兄,故而最先頭那人的話一出,立刻得到了旁邊諸位弟子的附和。
蕭寒舟聞言往薑照魚那邊看了一眼,後者仍舊是低頭一言不發的模樣。
蕭寒舟忍不住稍稍出神若是以前……
但是他很快就想起來,就算是以前,師徒兩人之間也很少有例行公事以外的對話。如果是他們單獨相處,一整日都是各自修煉、沒有一句對話才是常事。
反倒是阿繹,總有辦法引得這孩子說點什麽。
想到這裡,蕭寒舟的思緒越發飄遠了。
他憶起自己剛從赤雪境出來,就看見阿繹傳書,告知他自己要出去遊歷、歸期不定。他回來時隻得到門人稟報,說是“任公子”已經離去多日了。
蕭寒舟想也沒想,就立刻令人去追。
——他從未想過兩人會分開,他和阿繹怎麽會分開呢?他有時確實是會去秘境歷練,或是隻身闖蕩險地,但是無論他什麽時候回頭,阿繹都會站在原地等他。
蕭寒舟早都習慣了如此,他從未想過對方也會主動離開。
心頭隱約生出一種仿佛要失去什麽的預感,蕭寒舟經不住惶恐起來。在這情緒的驅使下,那追查動靜鬧得實在有些大,天環城內都傳起了蕭家在追捕逃犯的傳言有道是那人是當年背後挑撥蕭家滅門的生死大仇人,又有人猜是偷了蕭家家傳寶物的竊賊,還有人猜那人狠狠地戲弄了一把蕭家家主、後者惱羞成怒……
傳言散布越來越廣,就連蕭家內部一些不知內情的門人都信以為真。
蕭寒舟無意中聽說這些,隻覺得謠言離譜他找的並不是什麽仇人,而是朋友。
他這麽想著,卻又恍惚生出一種疑惑“一般人會為朋友的離開如此大動乾戈嗎?”,不過這點悄悄冒頭的疑問,很快就被壓了下去他和阿繹乃是“生死至交”,怎能以“普通朋友”論?
而且阿繹剛剛失卻靈根,縱然有道骨在身,也免不了修為大損,這時候出去實在過於危險。
……
蕭寒舟思緒轉遠的這一會兒,下面的求情弟子你一句我一句,終於找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是‘切磋’!大師兄和蕭師兄在切磋!!”
也不知道哪個小機靈鬼靈機一動想出來的說法,這話一出,立刻得到了跪著的諸位同門的讚同。但這眾口一詞的說法顯然還存著一個大漏洞,有人悄悄瞥向前面一直低頭不說話的蕭之宇。
關於薑照魚和蕭之宇間的暗潮洶湧,下面的弟子其實也有所察覺。不過因為薑照魚很少給出回應,這些弟子雖能感覺兩人關系不好,但是到底也估摸不準是什麽程度,今日突如其來的出了這麽一樁事,所有人都是措手不及。
雖然不知道那時候大師兄到底為什麽突然動手,但是他們也看出來,蕭師兄持劍逼上去之後,大師兄處處有留手……蕭師兄會看在這個面子上替人說情嗎?眾人心裡泛起了嘀咕,覺得這個猜測的結果大概那不那麽容樂觀。
畢竟都是同門,對彼此都有所了解,按照蕭之宇平素的性子,這會兒恐怕要氣瘋了才對,哪會幫忙說話?
有人拉了拉同伴的衣袖,悄悄指了指方位,之間蕭之宇小臂輕顫,手背青筋暴起,手心裡那一截沾了血的袖擺都快要被他生生扯爛了。
同門們見此情形,心裡都道了句“要糟”。
也沒有人敢讓蕭之宇幫忙求情了,隻心裡懇求蕭師兄這會兒萬萬莫要開口、只要不火上澆油已經是萬幸了。
但是很顯然這個想法怕是要落空了,只見蕭之宇俯身往下一拜,已然開口,“回稟家主,弟子與大師兄——”
旁邊的同門臉色一綠,紛紛指責看向最開始提出這個說法的人這不是給大師兄挖坑嗎?
那人也不甘示弱,一一瞪回去情況這麽緊急,他哪裡想得了那麽多?!
就在眾人紛紛鼻尖冒汗,緊急動著腦子想主意的時候,卻聽蕭之宇接著,“確實是……在、切、磋!”
最後那幾個字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一樣,但是他確實說的是“切磋”。
正求情的同門紛紛愕然,就連原本一直低著頭、像是對自己下場毫不關心的薑照魚都忍不住側頭看了一眼。蕭之宇卻只是保持著俯身下拜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最後這事還是以“同門切磋”蓋棺定論了,只不過當事人的兩個都被罰抄了十遍家規,薑照魚又因為傷了同門多了十鞭子,等退下去之後,要自己戒律堂領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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