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憐的是他柔弱的母親,花一樣的姐姐,年幼的弟弟……
如果說這一切需要一個罪魁禍首,無疑就是那身處高位卻毫不作為的暴君。
要殺一個高德海,現在的他都做得到。
但他的目標不止一個高德海。
陳玉低下頭來,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忽地偏頭去看那侍衛,“你剛剛聽到的話,就算告訴高德海也沒關系。”
侍衛不發一言。
陳玉忽而又笑,“我是說,對我來說沒關系,但對你就不一定了。”
他忽然欺近那侍衛,一隻白皙細瘦的手搭在對方胸口,另一隻手抬起來去撫他的臉龐。
那兩截手腕清瘦無力得輕輕一折就能斷了,但上面卻都覆蓋著幾道已經變成深紫的淤痕,一看就是被腰帶捆久了導致的。
在陳玉身上,類似的傷痕隻多不少,但卻不見可怖,反而透出一種凌虐的美感。
侍衛可以輕松推開對方,甚至可以在他碰到自己前輕易躲開。
但他都沒有。
所以此時陳玉墊著腳湊近,幾乎貼著他唇邊吐氣如蘭的說話,他也沒有動。
“你每次在暗處待命,旁觀著我們的時候,都很激動吧?我不止一次聞到過你的味道。”
“你那種時候看的是誰?總不至於是那個老畜生吧?”
“所以你是看著我發泄出來的嗎?”
“光是看著,就足夠了嗎?”
侍衛似乎忍不了這種將觸未觸的撩撥,就要往前貼去,去吻那張刻薄的唇。
但是陳玉卻倏地往後一仰,手指抵住了他的唇。
他笑得很冷酷,“你說我要不要告訴乾爹呢?有一條狗,每天每天偷窺不夠,已然想要偷吃了。”
侍衛的表情變了又變,最終沒有再強硬的追上來咬住那肖想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唇。
陳玉眼底浮現出說不清是鄙夷還是失落的神色,薄唇微張,“懦夫。”
侍衛退開到合適的距離,垂下了視線。
“所以你最好管好你的嘴巴。”
陳玉留下這麽一句話,再沒看侍衛一眼。
*
周一並不知道自己真誠的想要幫個忙結果還造成了陳玉的困擾,生怕他‘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語被上報給高德海會惹來殺身之禍,只能一邊在肚子裡罵他不省心,一邊卻口嫌體直的幫他威脅完了侍衛。
天已經黑了,距離落鎖禁止出門的時間還有大概一個小時。
周一在猶豫自己要不要出去碰碰運氣。
他猶豫的原因倒不是小太監說的萬一碰到周帝,他巴不得碰到呢。
但他也感覺到了,就照玄龍殿這侍衛巡邏的密度,他可能出去沒一會就會被侍衛發現,然後還見不到周帝就被悄無聲息的嘎了。
那也太虧了。
周一愁得頭都禿了,甚至不自覺的歎氣,最終引得同住的小太監都忍不住了,“你怎麽了?”
周一在床上翻了個身,“抱歉,我是不是吵著你睡覺了?”
“倒是也沒有,時辰尚早,我還不困。”
小太監自和周一說了那掏心窩子的話之後自覺兩人的關系已經很親近,對他沒有了一開始的那麽內向話少,甚至還很關心。
“你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剛才叫你出去說話的人,是你以前認識的朋友嗎?難道是他出了什麽事,讓你這般煩惱。”
周一道,“是我在以前當值的地方認識的好朋友,也沒什麽事,我就是覺得有點無聊。”
陳玉的事肯定不會跟別人亂說,自己的事那更沒法說,周一只能糊弄了。
“確實有點無聊,不然我陪你聊聊天吧?你以前在哪個宮當值啊?”
周一自然不能說罪奴所,那兒的太監是太監中最不受待見的,是底層中的底層,雖然這小太監不像那種很捧高踩低的人,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於是周一隨口胡謅了一處。
“你今年多大了?家中還有哪些人?”
周一說自己十六,家裡沒人了,活不下去所以自己賣身進宮的,小太監聞言表情很抱歉,又說,“那我比你小一些,我家裡還有一個病重的父親和一個弟弟,我還是托了好多關系才有這個機會賣進宮來的,賣身的錢給了我爹治病抓藥,每月的月例銀子帶出去勉強夠他們糊口。”
只不過是書裡甚至根本都沒有出現過的背景板中一員,但是他們每一個應該都和這小太監一樣,有著這樣或那樣的悲苦,經歷著實實在在的一年又一年。
小太監從外面的生活說到宮裡的生活,又說過了多久年限他又可以多拿幾十銅板的錢,到時候每年他爹和他弟弟就能吃上幾頓肉,絮絮叨叨,說著說著就把自己說睡著了。
周一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他一直很安靜,但也不會讓傾訴的人覺得他在敷衍,會適時的應上幾句關鍵,讓人聽了覺得心中熨帖。
睡過去之前,小太監覺得自己又更喜歡周一幾分了,真好,他應該也要交到在宮裡的第一個朋友了吧?
而周一,聽著小太監輕微的鼾聲,看著桌上的蠟燭已經快要燃盡,融化的蠟在燭台裡堆成一灘,只剩下一點燭芯搖搖晃晃的,最終一下子歪倒,閃爍著又堅挺了一會,最終還是滅了。
原來已經聊了這麽久了,今天也不用糾結要不要出門碰運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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