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還留著他們?”
楚恆腳步微頓,啞聲解釋道:“一號和二號是楚家的老人了,他們不願走,我也不好趕他們出去。”
君黎川聞言看了他一眼,因為是背對的姿勢,看不清他的神色。
其實是那兩個小廝一心想要等雲疏回來,也堅信著會有等到的一天,死活不肯走。
楚父本就心中有愧,也不免生出幾分希冀來,便將兩人留下了。
不然也不會用著雲疏小時候為他們起的名,一用就是一輩子。
“呵。”雲疏輕笑了一聲,語氣不明道,“想不到楚先生也會有不好趕人的一天,我以為楚先生心硬如鐵,不減當年呢。”
楚恆聞言呼吸一窒,身形不堪重負地塌了一瞬,身影單薄得仿佛風一吹就倒了。
“能不能......”楚恆開口,嗓音艱澀哽咽。
他停下腳步,轉身微微仰頭望著少年,雙目通紅,語氣帶著十足的懇求,“能不能別這樣喚我。”
雲疏眸色微暗,沉下眼沒有說話。
但態度已經很明顯了,楚恆身形微顫,低垂著頭繼續往前走。
幾人一路無言。
楚夫人所在的地方依舊是雲疏小時候的房間——小時候孩子黏人,總纏著要跟娘親睡。
屋子裡的布局跟十七年前相比沒有絲毫改變,只是房間裡清新的果糖香被濃鬱的藥香取代,而躺在榻上的溫柔美人也已年老珠黃,形如枯槁。
少年如今已經完全長開了,精致的容貌與當年的楚夫人有六分相似。
但和楚夫人年輕時的溫婉柔美不同,他的美極為明豔張揚,尤其是勾唇眉眼含笑地望著你的時候,多情的桃花眼都好似會說話一般,勾魂攝魄。
極具攻擊力。
君黎川想,若是阿疏有心,僅憑他惑人的美貌,就能輕易地殺人於無形。
這麽想著,君黎川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抬了起來。
他疑惑轉頭,只見少年晃了晃兩人交握的手,對榻上淚流滿面的女人露出一抹燦爛的笑,語氣輕快道:“楚夫人,你看,我已經找到喜歡的人了。”
“阿川很愛我,比世界任何一個人都愛,他不會棄我而去,也不會畏懼所謂的命格。”
“而我如今,要跟他走啦。”雲疏說著,垂眸深深地望著她,嗓音放得很輕,“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君黎川心臟猛地一縮。
少年的心意永遠如他這個人那般熾熱直白,坦坦蕩蕩,沒有任何畏懼遮掩,也不會有絲毫顧慮。
是常人難以想象的,義無反顧的堅決。
楚夫人哭著搖頭,在楚父的攙扶下艱難地坐起身來,情急之下竟是連聲音都發不出,咿咿呀呀的,嗓音粗糲刺耳。
楚恆咬牙別過頭,泣不成聲。
“阿......阿疏......”楚母狼狽地嘶喊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君黎川鼻尖一酸,不忍地移開眼。
不是為這個女人,而是心疼身側的少年。
他附在雲疏耳際,啞聲道:“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你。”
他看得出來,阿疏應該很想和他們做個了結,特意重回江南,肯定也是因為有不得不做的事,或是不得不說的話。
而且是不願讓自己知曉的。
雲疏點頭,君黎川轉身離去的那一刻順帶著看了楚夫人一眼,眸色微沉。
以楚夫人如今的病情看,時日無多。
想必少年也看出來了。
等人離開,楚夫人再也忍不住哀聲央求,顫顫巍巍地伸手想要觸碰少年的臉。
雲疏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楚母喜極而泣,慌忙拿巾帕擦拭淚水,又怕自己汙了少年的手,指尖顫了一下就欲收回,卻被雲疏緊緊握著,指骨都用力到發白。
楚夫人咬牙溢出一道嗚咽,但盡管疼得厲害依舊極力忍著,舍不得少年離開半分。
楚恆在旁瞧著,啞聲問道:“你在做什麽?”
“你母親還生著病......”他抬手想要製止,雲疏卻先一步將手收回,然後將自己的另一隻帶著指印的手給他們看。
笑容瀲灩地說:“是不是很漂亮?”
楚母看得心尖一顫,不顧自己生疼的手,撐著被褥往前爬了幾分,心疼得快要無法呼吸。
“這是誰傷的?啊?”
“當年你緊張的時候也是這麽握著我的手,很疼,但我知道你愛我,舍不得開口提醒你。”雲疏輕聲道,“如今我把這份疼痛還給你,楚夫人。”
楚夫人。
如此生硬的稱呼令楚夫人心臟猛地一顫,渾身都疼得痙攣不止,豆大的冷汗密布,臉色也幾乎是瞬間變得慘白。
楚恆手忙腳亂地給她順氣倒水,雲疏沉默著起身,往後退了幾步,冷眼旁觀。
許久,楚恆終於勉強安撫好夫人的情緒,起身準備去叫郎中,雲疏擋在他身前,手心凝聚起一團黑霧。
楚恆瞳孔震顫,驚愕地抬眼看他,似是沒想到少年會做的如此決絕。
“你......”
“我只是想回來看看你們,看你們是不是過的好。”雲疏彎了彎眉眼,嗓音帶著輕柔的笑意,桃花眸卻一片冰冷。
“如今看到你們過的不好,我就放心了。”
楚恆下意識後退半步,下一刻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屋外遊廊,君黎川安靜地聽兩位小廝回憶雲疏小時候的事,茶水也被攔下,擱在涼亭的石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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