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初將人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撩開垂落在他身前的長發,從袖袍裡掏出療傷藥想要喂給他吃,可少年卻一動不動,只是閉著眼,嘴角掀起一抹清淺的弧度。
沈南初知道他清醒著,連著叫了他好幾遍,可無論他說什麽少年都沒有給出半點反應,藥丸喂到嘴邊都不吃。
他瞧得有些害怕,慌亂地看了師尊一眼,聲音無助哽咽。
“師尊,小阿疏他不聽話......”
說完又垂頭繼續喂藥,帶著哭腔的嗓音輕柔地哄道:“小阿疏乖,把藥吃了好不好?你的傷在流血啊......”
沈南初本以為會聽到小師弟對那些人的謾罵,也想象了他對自己撒嬌喊疼的場面,雖然瞧著會讓人心疼但至少是有生機的。
他會把人抱在懷裡安撫,會和師尊一起把他帶回清雲峰——有什麽事可以之後再說,至少得回家把傷養好來,總歸還有他們在。
但少年這副模樣讓他無比慌亂,強烈的不安蔓延至心頭,以至於沈南初抱著雲疏的手都在微微發顫。
一隻修長的手伸到他面前,少年被師尊抱著從他懷裡離開的時候,沈南初覺得自己的心都空了一瞬,然而他還沒來得及仔細體會這種情緒,就見始終安靜的少年猛地推了男人一把,然後踉蹌著往後栽去。
沈南初忙伸手去扶,可少年卻不讓他碰了。
他的心臟好像被什麽揪著,紅著眼喚道:“小阿疏......”
雲疏終於睜開了雙眼,只是往日晶亮的眼眸裡早已變得黯淡無光,沈南初隱約感覺到這一刻,似乎有什麽東西隨著少年眼裡的光亮一並消失了。
樓清的手還伸在半空沒有收回,他神情怔愣地看著眼前的人,回過神時才發現淚水早已打濕了面頰。
少年沒有哭,他卻不自知地落了淚。
雲疏捂嘴悶聲咳了幾下,就在剛才,賀執說起當年時,他情緒失控用縛靈鎖打中了賀執的臉,賀執被徹底激怒對他使用了靈力,如今這副身體已是強弩之末,根本撐不了多久。
“師尊。”雲疏抬眼看他,“你早就知道了吧。”
樓清抿了抿唇,如實道:“前些日,從江北回來沒多久。”
“為什麽不告訴我?”
“......”
“賀執說我就是這種命,如果不離開楚家,楚家上下都會被我害死,離開楚家不是去靈劍宗就是去其他的小宗門,他說那些宗門更護不住我,最終也只能和我一起死。”
雲疏說著,神色逐漸變得瘋狂,“可是我寧願和他們一起死!我寧願死!!”
“我寧願拉著楚家上下所有人一起死!!!”
“哪怕是現在,我也寧願被你殺死!!!”
“我寧願死你知道嗎!!!”
沈南初聽到這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當年雲疏來清雲峰的時候樓清就特意交代過,因此他也略有耳聞,只是如今少年的三言兩語串起塵封的過往,他才意識到當年之事並沒有那麽簡單。
“我不是故意瞞你,只是想著事情已經過去那麽多年,沒必要說出來讓你難過。”樓清嗓音艱澀異常,“......是為師對不起你,但是請你再信師尊一次,我一定會拚盡全力護你到底。”
“護我?”雲疏瘋狂地笑著,聲音卻讓人感到一陣悲涼,他冷聲質問道,“護我就是放任那兩個老東西進來傷我辱我,護我就是要毀我靈脈,再將我拋棄?”
樓清聞言指尖微顫,半晌說不出話來。
胸腔震顫,喉間溢出一股腥甜,雲疏抬手捂嘴,鮮血卻不斷從指縫溢出。
沈南初瞧著疼得心都在滴血,想要上前少年卻不斷後退,他也不敢逼得太緊,只能站在原地無措地看著他。
“師尊,我沒錯......”雲疏彎腰咳了幾聲,啞聲道,“若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在花無殤殺林澈的時候再給他一劍。”
“花無殤的確不是好人,他既然能坐到那個位置手上沾染的血就不會少。”傷口再度撕裂,雲疏卻仿若未覺,“可我也不覺得你們比他好。”
“你們只會做這些自我感動的事,好撫平自己的愧疚,然後心安理得地怪罪我指責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簡直虛偽至極!”
“需要我的時候,狠心把我從父母身邊奪走,不要我的時候又把我丟下,可笑的是你們還始終打著為我好的幌子,到最後反而怨我不理解,怪我無情......你們怎麽做到如此狠心的啊。”
“守護蒼生?心懷天下?”雲疏越說越覺得可笑,笑自己曾經的單純可欺,笑自己看到林澈屍體時的慌亂,笑他滿心赤誠卻終被欺瞞踐踏。
笑過後又眸色平靜地看著他,輕聲問道,“師尊,您想要我找到自己心中的道,可是我面前哪裡還有路啊?”
“我這樣的孤煞命格,若天下蒼生都容不下我,我又為何要自討沒趣呢?等著被你們,被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放棄嗎?”
少年的話像一把刀,狠狠刺進男人的心臟,樓清浸滿淚水的眼眸死死地盯著他,裡面盛滿了不可言狀的悲傷。
“對不起......是師尊沒有照顧好你,你要恨就恨師尊。”別厭棄這個世界。
“我當然恨!我恨你們!我恨你們!”雲疏再次踉蹌著後退,身形搖搖欲墜,看得兩人心臟發緊。
“這靈劍宗,老子根本就不想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從一開始就都是假的!!哈哈哈哈特麽的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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