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茂實早就已經整理好了,一聽就抱著一遝一遝的奏折,來回好幾趟才搬完。
這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禦書房裡點上了琉璃燈,亮如白晝。
竺年顯然知道鬧的度,這時候乖乖看奏折。
奏折上的內容都大同小異,和小張公公說的一樣,只是更具體一些。
一派的意思是,竺年隨意處置朝廷命官,該死。
另一派的意思是,竺年是領了皇帝命令去的,代表的是皇帝,自然有權利處置以張知府為代表的一眾官員。張知府把好好一個沃州弄得妖人橫行,才是該死。另外,天羅教也應該處置。
奏折是根據時間順序整理的,越到後面的奏折言詞就愈發激烈。
竺年覺得自己不是在天牢裡住了兩天,而是住了兩個月甚至更久。
他很快把奏折看到最後,字裡行間已經全是殺人。
衛知府一家勾結天羅教妖道,搞得沃州民不聊生,該誅!
竺年濫用權利,該誅!
天羅教實乃邪教,該誅!
等他看到最後一封,不由得“哦豁”一聲:“這位禦史膽子可大。”竟然敢提議廢後。
薑卓顯然知道他看的是什麽,問:“看完了?說說什麽想法?”
竺年把最後看的奏折放在最上面,說道:“臣的膽子也很大。”
薑卓板了板臉:“早知道你膽子大,但是,這不可能。”
廢後,可不是尋常人家和離這麽簡單。
皇后,大致可以氛圍兩種。一種是像羅娥那樣,娘家沒什麽勢力,完全依附皇權的。另一種是像現在的衛皇后這樣,娘家勢力極大,能夠影響到薑卓決策的。
衛知府能夠成為沃州這麽一塊膏腴之地的知府,只是衛家分潤戰勝之後利益的一隻腳而已。
這只是一種試探性的動作,卻沒想到腳不聽話,還惹到了拿刀子的手,直接把腳給剁了。
衛家當然也知道,竺年身為南王府世子,不可能會被真正怎麽樣,但他們要的是一個態度。
薑卓就給了他們一個態度——把竺年關進了天牢。
如果天下就薑、衛兩家,那麽這件事情到此就已經有了一個比較妥善的處置。
衛家不計較衛知府的死活,薑家也算是給了個交代。
但是薑國並不只有這兩家。
衛家勢大,難道其他家族就勢力小了嗎?
衛家犯了錯誤,不趁著這時候把他們往下扯,讓他們吐出來一點好處,怎麽可能善罷甘休呢?
另有一股清流,幫理不幫親,只要做錯事情,自己老子都罵,天皇老子——皇帝,當然也一樣罵。
在他們看來,沃州這件事情錯處起碼有三:
一是,原沃州知府有負聖恩,犯下彌天大罪,應當按律審判定罪,而不是沒事人一樣在家裡養病。
怎麽和他一同被押回來的沃州官員,都要審一審,他就不用審?
說好的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呢?
他還不是天子呢?難道姓衛的比姓薑的還厲害?
二是,竺年平叛有功,應該得到賞賜;
三是,竺年就算犯了什麽錯,也應該審過之後,才可以定罪下獄。直接越過律法、皇權,把人下獄,難不成天牢也姓衛嗎?
顯然,衛家的勢力已經大到威脅皇權,必須要進行削權。
第一步就是廢後!
但是廢後,又不僅僅是廢後。
皇后是皇帝的妻。
皇后所生的兒子,擁有繼承皇位的天然合法性,是嫡子。
今天的六皇子薑戈,過完年才七歲,還沒有被封太子,但身為皇后獨子,誰都知道他是未來的君主。
除非薑戈死了、殘了,才有可能輪得到其他皇子來爭奪儲君的位置。
年長的皇子確實會是一個可能的威脅,但是薑卓的表現從來就告訴他們,皇子只是皇子,只有薑戈會是太子。
但如果皇后被廢,一個年僅七歲擁有廢後生母的六皇子,就失去了成為太子的正統性,其他皇子、以及他們身後的家族和勢力,必然會產生一些想法。
到時候發生一些圍繞著皇位的爭鬥,是顯而易見的。
這是任何一個皇帝都不願意見到的內耗!
所以,廢後是不可能廢後的。
竺年恨不能把這封奏折再看一遍,面對跟他說不可能的薑卓,就說道:“臣不僅膽子大,心眼還很小。皇后娘娘直接越過您下令,把臣關進天牢,這個坎在臣這裡是過不去了。”
薑卓聽他這麽說,倒是不生氣:“你倒是說了實話。”
“那是。”竺年問,“既然臣都說實話了,那皇叔也說一句實話唄?”
“你要聽什麽實話?”
竺年坐在下面,仰頭看著高高在上的薑卓,問:“南王府的船到了哪裡?衛家在薑國的老家可還安好?”
衛家勢大不假,他竺家就好欺負了嗎?
大叔叔天天想著他竺家內鬥,小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皇后娘娘做下的這件事情,是真的犯忌諱。
這些奏折裡,替他說話的人可不是和他交好。他一個正正經經的薑國之敵,腦子正常的都不會和他站在同一陣線。
主要還是,皇位多香啊。
誰不想吃上最香的一口?
誰願意當一個普通的王爺,像常王那樣一輩子駐扎在邊疆,常年面對惡劣的自然環境和彪悍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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