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路上散步的人已經明顯變少,不像夏秋的時候那麽熱鬧。
兩人頭挨著頭,說話沒刻意小聲,前面提著燈和後面跟著的長隨都能聽清楚。
“等天冷了,這邊靠河更冷。一號碼頭應該快收尾了吧?到時候搬回城裡住?”
“也行。”竺年沒怎麽琢磨,家務事總得聽夫人安排,“休沐的時候,可以來這兒住兩天。現在我在這兒都有人來鬧,要是我不在這兒,怕不是又來些個姚公子。”
尉遲蘭捏了捏他的手,笑:“這就是我剛才想跟你說的功課。”
“嗯?”
“你得立威,不能讓人覺得你好欺負。”尉遲蘭語氣還是很溫和,卻讓一旁聽在耳朵裡的長隨不知道怎麽的心口發寒,“要不要試著借題發揮?類似武陵侯那樣的,直接殺雞儆猴,讓人知道你不好惹?別今天一個什麽都不是的東西,也敢過來打主意。”
身後的長隨猛地吞了一口口水,瞪大了眼睛看著前面尉遲蘭的背影。
這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武陵侯一家被滅門的事情,是尉遲蘭做的?
他們確實有所懷疑,但無論是尉遲蘭還是竺年,都被他們看守得密不透風,怎麽指使人乾下這樣的大案?
而且武陵侯,一個正經的侯府,竟然只是輕飄飄的一隻雞?那麽被儆的那隻猴又是誰?
竺年還認真想了想:“可我都已經掀了半個工部了。難道讓我把六部一個個掀過去?”
尉遲蘭笑著拉著他的手晃了晃:“糕兒這麽聰明,再好好想想。”
竺年想不出來,休沐結束後就去宮裡找薑大叔叔要了個小牌牌,讓人帶著去天牢。
天牢裡關的人,比他想象中要多。
竺年被張茂實親自帶著,身邊還跟著一個薑扶:“阿扶跟著我做什麽呢?天牢又不好玩。”
這位不能準時赴任的常王殿下,也不知道這近一年來經歷了什麽,眼看著已經比之前竺年見著的要成熟穩重了一些。
薑扶沒說話先皺起眉頭:“你叫我什麽呢?是你要來天牢,我才陪你來的。你知道不好玩,還來?”
“啊呀~”竺年抬手軟軟地揮了揮,“你瞧瞧,我家大表姐嫁了薛家,你的王妃也是薛家人,咱們是正經親戚啊。再說你親奶奶是我乾奶奶,你要是不喜歡叫阿扶,不然我叫你一聲阿扶弟弟?”
薑扶簡直氣炸!覺得自己這麽長時間學來的養氣功夫簡直白學了!
竺年還問他:“你怎麽看見我還過來了?我‘害’你不能就封,你不怕我嗎?”
薑扶把臉扭過去,心想:小爺是怕你說話聲音奶呼呼,還是怕你比老六還會撒嬌?
至於不能就封的事情,他早就已經想明白了。那是他學藝不精,確實得戒驕戒躁,不然哪怕到了封地,也沒法應對凶神惡煞的北境尉遲。
比起尉遲蘭,一塊糖年糕算什麽?
竺年見沒法從薑扶這裡得到作業的答案,只能繼續往裡走。
天牢並沒有他想象中的大,也沒有過多的刑具,關押的都是曾經的重臣,環境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沒那麽多血呼啦啦或是滿地老鼠蟲子的情況。
但也僅止於此。
冬天到了,以前再怎麽風光的朝臣,現在也只有一身單薄的衣衫、一堆不怎麽乾的乾草勉強保暖。
許多身體不夠好的,估摸著再多關一些時日,就會一命嗚呼。
薑扶也不知道竺年要去哪裡,跟著一路走到一個牢房前,見裡面是原來那位工部侍郎。
這位能夠搶到主持興修皇陵的工作,曾經也是薑卓面前的大紅人,深受薑卓信任,薑扶也見過許多次。
曾經不說多麽英俊強健,至少也是頗有威儀的朝廷大員,不過幾個月沒見,完全變了個人。
他倒是還挺平靜,動作略微僵硬地站起來行禮,聲音沙啞:“罪人拜見常王殿下、世子殿下。不知兩位殿下前來,是所為何事?”
薑扶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是陪世子來的。”
張茂實微微低著的頭,略略看了一眼薑扶,在心中暗暗歎氣。他們這位大皇子,在這方面終究是差了些。
竺年見他的視線轉向自己,開門見山:“你,怕我嗎?”
這位原工部侍郎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倒也沒有敷衍,認真想了想才回答:“我為何要怕您呢?”
“是我讓你下獄,甚至牽連到了你全家的前途。”
“呵呵。”他笑了笑,微微仰頭看著這個明明身量比他還高,本事比他還大,卻明顯帶著些稚氣的少年郎,“我獲罪是因為我自己貪墨,下獄是陛下的旨意,也是我罪有應得。和您,沒有關系,又為何要怕您呢?”
竺年怔怔站在牢房外,半晌突然拱手作揖:“多謝指教。”又說道,“我欠你一個人情。”
薑扶還在想,竺年怎麽就欠人情了,又打算怎麽還這個人情,突然就見竺年招呼張茂實轉身離開天牢。
他趕緊緊走兩步追上去:“哎!你這個人怎麽回事?怎麽說話都不說清楚的?”
竺年就說他:“我的事情,阿扶弟弟要知道這麽清楚做什麽?”
“不要叫我阿扶弟弟!”
張茂實看著竺年單方面逗弄薑扶,在內心又是歎氣。雖說人無完人,但看看別人家的孩子,總忍不住拿來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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