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隨一臉尷尬,低頭又低聲:“想是讓您送他。”
薑扶為人高調,母族弱勢,性子又好奢靡,宮中的例錢壓根就不夠他開銷。在入主新都之後,他強佔強買的事情沒少乾。
他是皇長子,前陣子薑卓又剛殺了一批人,沒人敢上前觸薑卓的霉頭,只等這位去了封地就好。
長隨也沒想到,薑扶竟然會惹到竺年和尉遲蘭的頭上。
剛才尉遲蘭的樣子,讓他瞬間想起這位可是在黑滎關殺了幾十萬薑國軍隊的殺神,還以為薑扶會被直接給打死。
薑扶在同齡人中間確實還算不錯,平時單獨看著也不錯,但今天和尉遲蘭放在一起……怎麽比?完全被壓下去了。
長隨下意識去看了看竺年,之間他啪一下把一隻拖鞋踢開,又被尉遲蘭抓著套上,軟乎乎地撒嬌:“熱~”
尉遲蘭方才身上的煞氣全都收斂,嘴上嚴厲實際縱容地說了竺年兩句,為了一隻拖鞋翻來覆去扯了好幾句,最後像是沒辦法了,說道:“再不聽話,就給你布置功課。”
“噫!”竺年瞪大了眼睛,“說好休息的,怎麽又說功課?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竺年單方面吵鬧了幾句,兩個人很快就又黏糊到了一起,沒一會兒就手拉手去看戲班子排戲。
長隨愣了愣,才快步跟上。
兩人在梨園歲月靜好,回到皇宮的薑扶卻直接被叫了薑卓面前。
本來他這個已經封王且即將成年的皇子,應該去外面單獨開府。無奈這段時間為了盤庫的事情,整個朝野都忙得真·要命,誰也顧不上他這點事情。所以他現在還住在宮中。
大太監領著薑扶穿梭在太后宮外的一處花園,路過一個小池塘,中間有一條鯉魚形狀的雕塑,正張嘴往四周噴灑細細的水流。
薑扶想到這個噴泉似乎和竺年也有幾分關系,問道:“張公公,您知道父皇叫我來是什麽事情嗎?”
張公公低頭弓背,輕聲說道:“奴婢不知。”又說道,“皇后和賢妃都在。”
賢妃,就是薑扶的生母,雖然有妃位,但是在宮中幾乎就是個透明人,極少能夠被單獨提一嘴。
薑扶還以為是自己即將就封,長輩們找他來叮囑,沒想到跟著張公公進入到宮室內,就被眼前的壓抑氣氛弄得神色緊張:“兒臣拜見父皇、母后,拜見太后娘娘……”
他跪下行禮,拜完之後,薑卓並沒有叫他起來,而是對張公公招了招手。
張公公很快就把幾名跟著薑扶的侍從帶了進來。
薑扶一看,頓感不妙,心想:倆兔兒爺動作倒是挺快,這就已經把狀告到他父皇跟前了。
但他沒覺得有什麽要緊。他就算犯錯,那也是皇長子,是皇帝的親兒子。竺年和尉遲蘭算個什麽東西?
知子莫若母。賢妃不用看薑扶的表情,單純看他的後背,就能知道他心裡面的想法。一張俏臉刷白,雙手攥著帕子,一句話也不敢說,只求一會兒薑扶別說錯話。
皇后對不爭不搶不鬧事的賢妃還是很滿意的,拍了拍薑卓的手。
薑卓領會:“行,你來說。”
皇后就沒去問侍從,而是直接問薑扶:“今天出門做什麽去了?”
侍從都被帶來了。他今天做的事情,顯然在座的這幾位都知道了。薑扶就沒有隱瞞:“兒臣隨便去碼頭那邊轉了轉,聽說南王世子也在,就去見了見。沒想到一言不合,鬧了些矛盾。”
“年輕人話不投機也是常有的事。那你前些天做什麽了?”皇后聲音裡還是帶著笑,薑扶一直低著頭,沒看到帝後兩人的臉上都沒了笑容。
薑扶說了自己前幾天的行蹤,無非是今天去東市,明天去遊湖,說了兩句之後,他自己也轉過彎來,把腦門貼在地上:“兒臣錯了,不該如此散漫!”
他想到在梨園的時候,竺年問他的話——“王爺不去準備替皇叔戍守邊疆,倒是有閑來我這梨園玩耍?”
他猛地咽了一口口水,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哪怕竺年是在嘲諷他,說的話卻是一針見血。
他和竺年、尉遲蘭有矛盾,這件事情本身無關緊要。他父皇心中最想看到的,是他這個兒子替父分憂。
作為一名即將得到重用,且手頭將會有不少兵權的王爺,他非但沒有利用最後在京城的時間好好籌謀,反倒天天遊手好閑。這樣,他父皇怎麽放心把那麽重要的地方給他做封地?
怎麽放心讓他鎮守一方?
更何況是想讓他鎮住尉遲蘭……他想到尉遲蘭,就心頭一顫。還好這會兒跪在地上,臉朝地面,沒人發現他被嚇破膽的驚懼。
京城雖好,但他真的甘心就做一個閑散王爺嗎?
竺年、尉遲蘭,這是他著意觀察的兩個年輕人。
他們兩人如今留在薑國為官,身上有不少的不得已,完全談不上忠心,更是隨時會反。
但他現在殺不得。
二十來歲的年紀,兩個人在朝中已經完全不輸給年紀能當他們父親,甚至爺爺的同僚。他的皇長子現在就這個德行,等過了十年、二十年,差距只會越拉越大,到時候他薑國的下一代,拿什麽去和這兩個人爭?
他可以提前給自己的兒子們把這兩人處理掉,但今後呢?
今後他老了,死了,要是再出一個竺年,再出一個尉遲蘭,又有誰去給他們處理去爭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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