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蘭直接租了一個比較少見的臨河兩層帶院的小樓。
他的口中是小樓,實際是很大一座院子,還是仿的抱月居的設計,能住下他們全船的人,還有個小碼頭,能泊一兩艘小船。
晚飯的主菜就是現宰的豬。
他們人多,而且大部分都是青壯年,跑船體力消耗極大,個頂個的能吃。兩三百斤的大肥豬,直接就宰了三頭。
當然他們再怎麽能吃,三頭肯定是吃不完的,收拾了回頭放船上慢慢吃。
宋莽還從來沒有吃過這麽新鮮的殺豬菜,吃得一點都不比成年人少。
等飯過三碗,桌上的菜肴開始變得清淡,竺年端起茶杯就開始給大外甥講故事:“寧州豬這個牌子,還是竺侯弄出來的。”
“侯叔?”宋莽對竺侯還是比較熟悉的。
竺婉在薑地期間,竺侯對她有過長時間的輔佐。
竺侯也曾經指點過他的課業,包括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學生鄭錦,也讓他印象深刻。畢竟在他生活的環境中,很少能夠看到少年人,還是已經跟著成年人混的少年人。
“對。”
宋莽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侯叔不是讀書人嗎?怎麽還會養豬?”
竺年就問他:“那大順覺得讀書人讀的是什麽書呢?”
宋莽撇了撇嘴,對大舅舅又叫他綽號展現出一種包容,認真想了想問題,才回答:“阿莽想明白了。讀書人讀書,是為了帶領百姓過好日子。養豬,讓百姓吃肉,吃好吃的肉,當然也是其中之一。”
“說的沒錯。”竺年笑眯眯地看著這個話不多的大外甥,看他說完又往嘴裡塞了一口蹄髈,問,“不膩嗎?”
“不膩。”宋莽低頭看面前的小碟子,裡頭總共就三塊肉,怎麽會膩呢?
剛吃完,侍從又給他端了一碟剛烤好的五花肉。
他是從宋莽出生起就在身邊伺候的老人,對這位小王爺的生活習慣都了若指掌,笑著對竺年解釋:“阿莽正長個兒呢,肉吃得多一些。”
七八歲的小孩兒,哪能吃這麽多肉?
竺年想了想,倒也沒阻止:“你娘小時候也吃得多。”現在也吃得不少。
宮裡頭什麽吃的沒有,寧州豬也是常見的,頂多沒吃過殺豬菜而已。小孩兒不至於嘴饞貪吃,盡管飯量已經比一個成年人還大了。
宋莽吃完烤肉,喝了一口清茶:“我知道。”
“內髒吃嗎?”尉遲蘭不覺得宋莽吃得太多,反而覺得小孩子吃得多是好事。這大外甥太過穩重,簡直像個小老頭,吃飯的時候倒是可愛,不像有些權貴家的孩子,還得大人端著碗追著哄才能吃兩口。
“吃的。我不挑食。”宋莽端正地坐著,“我小時候跟著爹爹去義診,看到好多人都吃不起飯。我還跟娘去過軍營,他們吃的飯很粗糙。”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那麽多……千奇百怪的人。
他從來不知道,有些人只能穿得上缺胳膊斷腿的衣服,甚至只有缺胳膊斷腿的身體。
相比之下,他吃著精挑細選精心烹飪的食物,不應該有浪費。
聽一個屁大點的小孩兒,說自己“小時候”什麽的,倒是很喜感,但竺年皺了皺眉:“你爹帶你去義診?”
義診的時候病人特別多,小孩子抵抗力弱,怎麽能夠帶孩子去呢?
宋莽看出大舅舅有點生氣,把坐姿調整得更端正一些:“不是我爹帶我去的。是我娘帶著我悄悄跟著去的。”說著,他微微低下頭,露出一點羞愧的神色,“我小時候不乖,吵著要爹爹。”
竺婉生宋莽的時候,還是西王,後來一路到東王,再到現在,管理的地方越來越大,面臨的困難也越來越多,自然是非常忙碌的。
宋莽大部分時候都是宋浮在帶。
但是宋浮也很忙。醫療人員的匱乏,尤其是戰亂之後大量的外傷和傷後需要恢復的人員,怎麽樣配備合適的拐杖、輪椅,乃至於安裝簡單的義肢,包括這些人的生活面臨具體什麽困難,需要怎麽樣的幫助,都是宋浮能夠接觸到且需要去付諸行動的。
尉遲蘭一伸手,把這個太過懂事的孩子略有些不合規矩地抱在腿上坐好,告訴他:“小孩子想和爹娘在一起是沒有錯的,大順並沒有不乖。”
宋莽小小驚訝了一下,等被抱住之後,已經恢復了平靜,並沒有一點被安慰到的樣子,反而說道:“芳舅舅也跟大舅舅一樣叫我大順。”又很是大人樣子的拍拍他的胳膊,“我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坐。”
竺年看著尉遲蘭一臉無奈地把小孩兒放回去,忍不住笑出聲,結果換成自己被摟過去。
坐腿上。
“嘿?”
宋莽看了看,很是成熟穩重地說道:“大順是大孩子,大舅舅還是小糕兒。”
大孩子很快就因為自己的過分成熟穩重挨了一頓打,剛開始還忍著,但很快就嗷嗷地哭。
作為成熟穩重的長子,宋莽把這件無比丟臉的事情記了很久,丟臉到寧州豬的美味都無法治愈的地步。
一直到過了兩天,沃水開始分叉,船駛入丹河。
不用下船,站在甲板上就能看到一望無際的稻田。
中午船隊靠岸補給,順便在岸上隨便找個茶棚借地方吃個便飯。
宋莽就聽茶棚老板說起這地方原先只能走小船,經常泥沙淤積,漲水的時候莊稼淹,落水的時候船擱淺。現在的良田萬頃,其實時間不算久:“得從當年陛下還是世子的時候斬孽龍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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