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年,整個薑地的變化,他竟然渾然不覺,還得聽到徐伶的話,才想起三年前的上都是什麽樣子。
一座反覆修繕逾百年的雄城,城內的主街道寬敞,兩邊樓宇挺拔林立,有三百多萬的人居住其中。每天往來的人流和貨物,足夠讓每一座城門都川流不息。
但繁華之下呢?
除了非富即貴的幾個坊、幾條大道,剩下的道路都還是土路,下雨低窪泥濘,不下雨塵土飛揚。房屋別說是茅草屋,就是搭的破爛棚子都有不少。垃圾雜物遍地。有東西兩市,還算熱鬧,但尋常百姓想要買些東西,都不算方便。哪怕是東西兩市,能夠買到的物品種類也不算多。城外還有亂葬崗。
現在呢,城內所有的道路都鋪上了水泥路,修了排水管道。
城內挖了許多溝渠、湖泊,路邊有繁花。
原本破敗的房子進行了統一翻修,無所事事的百姓都給安排了合適的工作,老者得到贍養,年紀青的能夠學會基本的知識和技能,做到起碼的自食其力。
每年還有朝廷組織的義診,有盡量壓低成本的藥物提供。
整個上都,三年下來變化的不止是乾淨漂亮,生活其中的百姓是實實在在感覺到了日子在一天天好起來。
“聶先生,喝口茶歇歇?”
娃娃臉大學士聽到聲音,看到黎公公給他添了茶,趕緊道謝:“勞煩黎公公。”
他想說點什麽,就見外頭有人送點心來。
黎公公出去接了,直接給聶大學士盛了一碗甜湯,笑道:“還是趁著殿下不在,趕緊吃點甜的。聶先生剛才是在想什麽?”
聶大學士一聽就笑了起來:“殿下怎的就不愛吃甜的。”甜湯還有些燙,他用杓子拌了拌說道,“我在想,過幾年外放出去,不知道能做成什麽樣?”
作為一名能夠當上大學士的人,他的家世是絕對不差的。
但就是他的家鄉,別說三年,就是三十年,能夠有的變化無非就是這家的房子舊了破敗了,那家有喜事蓋了新房子。
黎公公說道:“不會的就多問問殿下。”
聶大學士一聽,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拱了拱手:“多謝黎公公提點。”
竺年身為太子,地位上確實高高在上,但性格是再隨和不過。只要言之有物,他是非常歡迎別人來請教的。
他還有事沒事往上都大學跑。之前有學生大著膽子把自己寫的策論交給竺年,他也認認真真批了,後來還和這位學生交流了一番。
只不過敢這麽乾的學生畢竟少。
也不是他們的膽子不夠大,而是大學裡的先生們實力個頂個的強。有什麽事情先生們回答不了,非得找太子殿下來解決的,本就不多。
他在禦書房做事,比大學的學生們不知道便利多少,怎麽就放棄了這麽好一個機會呢?
兩人喝完甜湯,黎公公見竺年還不回來,就提著食盒,去戶部給他們送點心去。
他們家太子殿下盯別人的飲食,那叫一個眼睛裡面揉不進沙子,但自己經常忙起來就漏了這頓,遲了那頓,還特別挑食,甜了鹹了都不愛吃。搞得現在禦廚們一個個都殺氣騰騰,就差立誓讓竺年哪天吃撐。
黎公公自己騎了三輪車去送,還沒到戶部,就聽人說竺年人去了刑部,又回轉過去。
等到了刑部,見竺年正坐在一旁看人審案。
有人偷了城裡的排水管道和蓋在排水溝上面的水泥板。有醉漢晚上經過,踩空摔死了。
竺年的注意力都放在案情上,沒像平時那樣挑三揀四,見甜湯送到面前,就喝了。
黎公公趁機多給他盛了一碗,他也沒察覺,接著又喝了。
盛到第三碗,竺年終於反應過來,回頭去看黎公公。
黎公公就笑著把碗端走。
本來這是京兆那邊審理的案子,由於影響惡劣,提到了刑部直接審,頗有點殺雞儆猴的意思。
也就是這回死了人,加上前幾天暴雨連綿,京城裡上上下下把這方面的設施都徹查了一遍,才發現被人偷偷拿走的水泥板還不少。但把排水管道直接給拿走的,就這一個……團夥。
他們特意挑了一些比較偏僻的地方。上都人口密集,但也有不少荒地和空屋。建設的時候可不會管這些,管道都是一起排的。
案子的細節,下面已經全都查清楚了,幾個無賴抵賴不過,只能老實交代,還咬出了收水泥板和排水管的人。
衙役們又去拿人。
竺年沒再繼續看下去,帶著黎公公走了,就坐在三輪車後座,問:“現在上都城裡的百姓,還買不起一塊水泥板嗎?”
偷偷摸摸拿走水泥板的人家,不少。
拿回去做什麽用的都有,還有用來墊桌腳,或者直接當台面用的。
水泥板鋪設在排水溝上面,一般就在道路兩側,在設計建造的時候,就有需要能夠經受住行人和車馬踩踏的要求,造得十分扎實。人們拿回家使用,起碼很牢固。
“並不是他們買不起,就是貪便宜。”黎公公說得很直白,“有些人的膽子可大得很。以前宮裡頭,還有人敢帶著人來挑東西呢。”
他說的是先前薑卓把都城搬走之後,對上都的皇宮不聞不問。
論理,那會兒也不是什麽國破家亡,但有人膽子大起來,是完全超乎人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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