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不至於。海州那邊過不了多久,大概就封路了,也過不去。”他舉著一把柳條編成的拍子,把一起晾曬的被子拍松軟,“倒是能去海尾集。聽說他們那邊把城給建了起來,有二寶哥在,生活肯定是頂好的。”
要說竺年是手下斥候和工兵們的先生,那祁二寶就是這些名為親衛,實則親隨們的先生。
他們對祁二寶,多少是有些盲目相信在裡面的。
和他們的悠閑截然相反,在小樓不遠處陽海軍的駐地,楊涼此刻已經著急到開始暴躁。
剛剛背著手溜達回來的楊十郎,還沒來得及出聲招呼,就被楊三郎拖著走開:“小叔發脾氣呢,別進去找罵。”他剛被罵完出來。
楊十郎不解:“這不好好的嘛,發什麽脾氣?”
“好什麽呀。”楊三郎偷偷往營房裡看了一眼,拉著小兄弟在牆根蹲下,頭碰頭地交流機密,“小叔著急呢。州府老爹那兒有二十萬茅賊,外面又來了三十萬。”
“啊。”這個他知道啊。
楊三郎把聲音更加壓低:“其實我們都知道外面那三十萬不成氣候,反正肯定比不上跟老爹對著的那二十萬。本來沒那三十萬,小叔準備勸殿下去馳援州府。”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小叔之前勸過,還和殿下鬧翻了。我覺得再怎麽勸,殿下也不會聽。”
從感情上,他們肯定是想著趁早能夠把茅賊給摁死。
從理智上,他們也明白南軍肯定不願意付出那麽大的代價,來幫助陽海軍消滅茅賊。
站在南軍的立場,陽海軍和茅賊相互消耗才是對自己最有利的。
“這事兒,我們在這兒著急也沒用啊。”楊十郎已經認清自己的作用,就是一個說好聽叫學得不錯的楊家子弟,直白的說就是不堪大用。
“小叔打仗是厲害,可我們這兒也不能完全放給南軍。”雖說他們在這兒也阻止不了什麽,但是至少能起到一點聊勝無的作用,關鍵是能向當地百姓表明立場——陽州還是有陽海軍在盡力保護的。
楊三郎歎了口氣:“所以他就是乾著急。”
平心而論,他覺得南軍已經做得很到位了,而且畢竟是立場有些微妙的援軍,他們總不能指望人家真心拚盡最後一卒。
兩人正說著,頭頂上突然投下來一片陰影,仰頭一看是楊涼的臉,兄弟倆嚇得直接一個屁股蹲:“小叔!”
楊涼雙手攏著,神情莫測地看著兩個侄子:“來了就進屋,蹲牆邊幹嘛?”
兄弟倆相互攙扶著起來,低著腦袋像兩個鵪鶉一樣跟著進屋。
楊涼沒好氣地看著兩人:“繼續說啊,剛才不是嘀嘀咕咕地很會說嘛。”
楊三郎張了張嘴:“我錯了,小叔。”
楊十郎跟著也認了錯,接著說道:“小叔,其實擺在我們面前的只有一條路,我們壓根沒得選。我們……我們只能選擇南軍。”
徹底投靠南軍,把陽州交給南軍,這樣才能盡快解決陽州的問題。
若是現在不做這個選擇,那就等到陽海軍和茅賊拚到兩敗俱傷,最後被南軍順理成章地接管。
現在做出選擇,至少還能保留下一部分的楊家,不至於一蹶不振。
楊涼往桌案前一坐,招手讓兩人坐下。
楊十郎見小叔沒吭聲,大著膽子繼續說道:“要不,我去問問我爹?”
楊涼嗤笑一聲:“你倒是幫著外人當說客了?”
楊十郎漲紅了臉,大聲道:“現在形勢如此。”又低頭降下音量,“殿下的顧慮是對的。自家將士的性命很重要,每一條命都很寶貴。”
要說南軍給他帶來最大的衝擊,其實還是這一點,對他以前所學構成了極大的衝擊。
他所學的是怎麽用更少的人命,去殺傷更多的敵人。但在南軍這裡不一樣,哪怕每一次他所見的戰績,己方的傷亡數量都已經少到不可思議,南軍依舊把對於傷亡士兵的重視,放在贏得戰事的勝利喜悅之前。
他們楊家,統領陽州和海州兩地。雖說海州蠻荒,不堪使用;但是他們可以把應該隸屬海州的軍隊數量放到陽州。
所以,他們的軍隊一直是叫陽海軍,精銳叫做陽海騎。
他們是用兩州的兵力,來護佑一州之地。
“戰事發生在我陽州,早點結束,與我百姓也有利。”兵災所過之處,猶如覆巢,百姓無所依。
楊三郎小心吞了吞口水,不斷給弟弟使眼色,沒想到自家這個小弟怎麽膽子就這麽大。這麽大的事情,別以為平時在家裡受寵,就不會挨揍。
楊十郎努力擺出端正嚴肅的姿勢,手指卻攥緊了兄長的一點衣擺。
楊涼盯著楊十郎看了一會兒,把他看得額頭冒汗,才松口:“你以為現在的重點是你爹那兒?你不妨去先問問那位小王爺同不同意吧?”
這件事情,關鍵不在於他們楊家的態度,而在於竺年能不能放心他們楊家。
原先這事情倒是還好說,但之前楊家已經把自己和宋淮綁在了一起,現在倒向南王府,南王府能信?
楊十郎抿了抿嘴,站起來拱手:“我去問問殿下。”
說完,他就噠噠噠走了出去。
楊涼看了一眼,回頭問楊三郎:“你也是一樣選南王府?”
楊三郎點頭:“反正比起宋……大皇子,我還是更願意相信小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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